劇烈的,自耳部鼓膜處接受的振動,如同一場突然襲來的風暴,轉瞬間侵入了王鶴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他的身體,無法抑制地在顫抖。
四肢的力量,在不斷地被削弱。
乏力的雙腿,眼看就要無法再支撐他繼續站立下去。
本能,在告訴他:
他即將要經歷的,是一件多么可怕事情。
而他,似乎沒有任何挽回的機會。
這是王鶴此時此刻的實感。
相反的是,在面對身體的這種異常無力情況的時候,他的精神卻沒有太大波動。
他只是在觀察著,思考著。
這種感覺,不是他第一次體驗。
力量,出現,然后壓制。
恐懼,侵吞,然后掠奪。
他如同在暴風雨中搖擺的小舟,無需預言,就已知道未來:
沉沒,是必然的。
現在,王鶴正在充當著某種介質。
那是無論是何種力量,在對外呈現的時候都必須的一種載體。
他,成為了某個存在展現其力量和規則的人體舞臺。
那種力量,他無法抗拒,無法驅除,但是,其中也存在著規律和目的。
那就是對方正式的宣言:要剝奪掉他所謂的“人類根基”。
僅僅只是剝奪掉根基,不等同于死亡。
“知道這些就足夠了。”王鶴沒有擔憂。
如果他的觀察,他的分析,他的預測沒有偏差,那現在的他就沒有太大的風險。
因為,此時此刻,他存在于這里,是以“人類”的身份踏足于這片專屬于“人類”的樂土。
他,是人類,是這片土地的主人!
在這個連死亡都能夠得到“赦免”的“人類”世界,等待他的必定不會是滅絕。
必然,會有其他的通路。
他是自信的。
而他的自信,源于對這個世界規則的領悟。
那是無論是何種游戲,何種現實,都會都擁有的核心規則。
“如果是一切都是為了人類的榮冠,那就更不會放棄任何一名人類!”
“即使,他是一名罪人!”王鶴艱難地默念出了這句話。
在下一刻,他忽然感覺到一種無法言喻的痛苦。
仿佛有什么無形的東西侵入了他的腦部,觸碰到了他神經的末梢,進而開始了向外擴散,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痛苦,猶如連鎖的炸彈,在體內不斷引爆。
伴隨著不知道是誰的呼喊聲,王鶴的身體倒下了。
這種猶如酷刑的煎熬時刻折磨著他的意識,持續了不知道有多久。
然后在某個時刻,他忽然得到了“解脫”。
他的眼睛,透過混合了淚水與汗水的隔層,再次看到了世界。
世界,仿佛變輕了不少。
躺在地上的他,看到了兩個模糊的人影。
一個是試圖用手晃動他身體的諾妮爾,一個是站著沉思的梅莉凱。
王鶴想移動手臂,擦掉眼中的液體。
但是,他沒有一絲力氣。
他發現他自己無法操控身體,無法讓身體完成他想要的動作。
大約過了5分鐘,這種情況依然沒有得到好轉。
“為什么一切工具都聯系不上急救站或市政中心?為什么電話無法使用?為什么!”諾妮爾有些歇斯底里的聲音傳到了王鶴的耳里。
梅莉凱見狀,冷靜地回答道:“不要慌。書上有過類似的記錄……這應該是對最早一批來到這片土地的罪人進行的‘懲戒’。我還是頭一回看到!”
她有些驚訝,同時還帶著不小的興趣。
至于王鶴的生死,她似乎并不在乎。
“我們或許在見證歷史,這真是令人感動。”梅莉凱忽然陶醉起來。
“你還算是個人么?”諾妮爾陰沉著臉說道。
“無知,所以才會憤怒。”梅莉凱抬起了頭,像看傻子一樣看向諾妮爾,“這家伙不會死,懲戒又不等同于毀滅。別忘了,你的父母,你和我,包括這家伙,可都是人類。我們是特權的持有者,是世界的支配者。”
王鶴聽到這里,有些刮目相看。
因為梅莉凱是正確的。
難道她夠繼承了原先世界的智商?
還沒待王鶴多想,他忽然聽到了一個由大腦內部,至內而外傳出的聲音。
“載入……”
緊隨著這個詞匯,到來的,是一個冷淡卻有些熟悉的電子音。它使用王鶴能夠聽懂的語言這么說道:
“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墮落的人類。”
“我知道您有很多問題想要了解,不過,還是請先記住您唯一的編號。”
“C12,這是您在這邊的編號。當然,您也可以理解它為你們世界中的‘名字’。”
“都是敬語么?”王鶴聽著聽著,突然如此想到。
“是的,即使墮落至此,您也曾經是一名人類。現在,您依舊擁有成為人類的資格。”像是能窺探到王鶴的想法,聲音很快對王鶴冒出的想法進行了回復。
“哦,真是便利!這么說的話,現在,我作為‘人類的根基’已經被剝奪了?現在的我,和你們算是同類么?”王鶴沒有太過驚訝,他馬上接受了現狀,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
“C12,您擁有出色的理解能力。只要花費一定時間,您有很大概率能恢復到原先的權限。”聲音不帶感情地夸贊了王鶴一番。
“恢復,重新成為人類么?比起那件事,我更想讓身體重新活動起來。”王鶴這么說道。
“遺憾的是,現在的你并沒有使用它的權限。”王鶴被電子音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不過他沒有氣餒。
電子音像是察覺到什么,接著說道:“正如你想的一樣,你需要完成一些事件。而它們,已經被列成了清單。”
“現在,我將宣布您必須度過的第一個事件。”
在聽到這句話后,王鶴有了一個奇特的發現。
躺在地上的他。忽然觀察到:
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只正在降落的幽靈。
明明其他方位的視覺都是模糊的,可唯有那只幽靈,在他眼中是清晰可見的,是那么的令人毛骨悚然。
它懸浮著,披著一件黑色的斗篷,沒有四肢,沒有面孔。
它的肩膀上,站著一只漆黑的烏鴉。
它如同一片羽毛,無聲無息地落下。在寂靜中,不斷逼近了王鶴。
而一旁的諾妮爾和梅莉凱卻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現,任憑它逐步靠近。
最終,它在和王鶴僅有幾公分距離停了下來。
它倒懸著,如同一名倒吊的人類,和王鶴面對著面。
在那張黑色的,無法看到陣容的深淵面孔中,它確確實實,發出了這么一個聲音:
“正如神所說,只有在純粹的苦難中,才能反思何為純粹的幸福。”
“C12,您將在最下層的社會,親身體會什么才是非人的地獄。”
“到了那時,希望您能早日醒悟。”
“曾經的人類啊,愿您早日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