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王鶴的腦中忽然閃過了這個詞語。
伴隨著他的這個念頭,面板中閃耀著的四個選項瞬間染上了一層如火焰般炙熱的橙紅色。
異樣的空間中,空氣逐漸變得焦灼和煩悶起來。
“是警告。”
“是預兆。”
一種生物的本能在不斷催促著王鶴,讓他務必要注意到這種不尋常的氛圍和色彩。
“在這個選擇過后,必然會有什么本質的東西被改變。”王鶴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正因如此,他眼前的這道原本只是最為簡單的單選題,此刻完全改變了模樣。
選項中的每一個單字,每一組詞語,似乎都包含著無比沉重的,代表了“未來”的分量。
巨大而令人窒息的壓力,如同潮水一般將他完全吞沒。
連呼吸的氣泡都未能浮起,他的世界,就被灼烤成為了火焰的荒原。
王鶴現現在的他,極度異常。
他從來沒有感覺過自己竟然會像現在這般:如此的煩悶,如此的焦慮。
而且,根本無法控制。
一種別樣的,緊迫的感覺漸漸爬上了他的全身,掐住了他的喉嚨,逼迫著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本能的抉擇。
雪上加霜的是,此刻,一股伴生的無力感,毫不留情地破壞了他試圖冷靜的思緒,讓他對自己的未來突然充滿了悲觀和厭倦。
甚至于,他不由得開始思考:“自己是否還有必要進行選擇?”
“是否有必然繼續生存下去?”
“畢竟,前方就是地獄。”
那是眾多人類的構想中,一切苦難集合的會所,純粹痛苦延續的境地。
在直接面對它之前,精神或許都會因為聽聞它而提早一步崩潰。
地獄,似乎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王鶴,害怕了。
或者說,是被灌輸了這種心情。
他害怕現在的這具如同囚牢般無法控制的肉體。
他害怕現在的這種類似被禁錮無法思考的精神。
害怕于失去自我,所以感到恐懼。
雙重的折磨對于現在的他來說,著實是致命的。
正如病痛一般,無時不刻不想擺脫,但有些時候又顯得極其無力。
此刻,對于他來說,或許就是別樣的地獄。
在面板問題出現的一開始,他就早已被拖入了這個泥潭。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選擇,然后可能面臨更大的苦痛。
不選擇,或許就可以得到一瞬的解脫。
從一開始,王鶴就知道:這就是所謂的懲罰。
懲罰的本質不是在于折磨,而是在于對于施罰者“理”的貫徹。
它是違背了理,所以才會出現的機制。
它是為了宣揚理,才必須施行的手段。
它是為了證明理的正確性,才會被制造出來的規則。
正因如此,它,才是最接近理的存在。
王鶴,并非毫無準備。
他試圖在這個最開始的選項中,徹底理解這個瘋狂世界的“理”。
然后,利用它。
這就是他目前唯一能夠做到的事。
事實上,他做到了。
因為他殘存的理性,是一種慣性。
那是一種沒有停歇,即使被苦痛支配也必然會繼續向前的習慣。
不會因為任何苦痛放聲大哭,不會原地打滾,不會就此停留。
他一邊承受著折磨,一邊瀏覽著僅存的理性為他寫下的留言;
“有限的自由。”
王鶴選擇了這個選項。
比起選擇“精神抗性”以緩解痛苦,這才是現在他作為被操控的人偶所最為欠缺的東西。
在炙熱的沙漠中,口渴時的一杯水重要?還是記載著綠洲的地圖重要?
王鶴的選擇,是后者。
因為,這里,根本不是沙漠。
現實,就好比一個擁有龐大劇組的“求生節目”,再多的苦難也都只是節目效果。
他只是演員,他不會渴死。
這是他所領悟到的“理”所告訴他的東西。
在這個人類世界,被剝奪了人類身份的個體,在親臨地獄,接受后續的“刑期”前,被折磨的原因只有一個:
為了讓他認清自己的處境。
是為了糾正他,讓他做好心理準備的,一劑狠辣的“預防針”。
而這,這就是對方口中所謂的“湯勺”,一種能夠舀起湯水、食物的進食道具。
是象征著進食和生存的物品。
王鶴的這個選擇,讓他受到的折磨停滯了。
他猶如幻聽一般,耳邊忽然響起了一些聲音。
“曾經的人類,剛才的那份苦痛,即將面臨的地獄,都是你錯誤的選擇所導致的。”
“說到底,你是欠缺了身為人類的自由。”
“正因為你不再是人類,所以才無法享受應有的權利,所以才會被動承擔這些苦痛。”
“唯一的神是慈悲的,你,還有機會彌補。”
“但遺憾的是,它不在這里。”
“這里是地獄。你的選擇不會給你帶去任何自由,你的選擇只會令我笑。”
“在不斷到來的絕望中深刻地反省吧,人類。”
王鶴被拋下了這樣的句子。
他靜靜看著灰色的金屬天花板,琢磨著這些話語,下意識地想要側身。
結果,身體挪動了一下,他成功地讓身體側了過來。
“有限的自由?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王鶴撐著床,坐了起來。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雙機械眼睛。
那個巨大的機械個體,城市AI的外殼或者說化身,正在至上而下的俯視著他:“C12,你是這么認為的么?”
王鶴看著它,像是想到什么,笑道:“是的,我的朋友。未來的話,還請多多指教。”
機械個體見狀,用冰冷的機械音說道:“C12,你要記住,朋友這種關系是人類才能擁有的。我們之間是任務和指令的關系。”
王鶴:“這么說,你是我的上級么?”
機械個體答道:“可以這么理解。現在你歸屬于這座城市的市政中心。因此我必須負責對你進行調整。”
王鶴像是恍然大悟,故意加強了語氣:“噢,我的朋友,你說的我大概理解了!就是不知道這邊該怎么稱呼你?總不能老是朋友朋友的,你估計也不樂意吧?”
機械個體沉默了片刻:“你沒有權限知曉我的編號,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記住,這里對你而言是地獄。你只需要執行指令,不需要多余的交流。”
王鶴見狀,決定無視它,裝傻道:“這樣啊,那我就稱呼你為‘痛苦’吧!”
“你無法感知痛苦,卻想要給別人帶去痛苦。”
“可是,要把我帶去地獄,怎么能缺少了‘痛苦’呢?”
“你說對不對?”
王鶴平靜地看著它,猶如看到了它并不存在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