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力崩塌的地下水路,入目盡是一片狼藉。
攔腰截斷的濕滑石質墻壁,彎曲變形的生銹金屬管道,以及無數不堪入目的污穢物殘滓一起組成了這個爆破后的地下世界。
越是光鮮亮麗的城市下方,越是骯臟染污的地下水道。
人類的聰明之處就在于:用一層淺薄的遮蓋物便可以區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或者說,創造出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路易斯,對常人來說,目所不及的區域便是無關緊要的空白世界。”
“可是,空白世界并非真的空白。若他們追尋的東西存在于那個區域,那他們就必然會聚焦和正視那個區域的方向。試圖將迷霧撥開,找到他們想要的答案。”
“給予他們產生這種想法的土壤,但不提供他們達到目的的手段,然后,他們就會因為失敗的矛盾而發生直接的沖突。”
“最壞的可能不過就是被發現,想必你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了。”
王鶴的聲音在剛剛歷經了搖擺和震蕩的的地下密室中響起。
他的臉上,帶著一種擁有特殊意味的笑容。
非善非惡,沒有指向,亦無目的。猶如孩童,令人捉摸不透。
路易斯看著王鶴的表情,再聽到那些話語,神色稍微有了些許變化。
剛才因為爆炸產生的震動僅僅持續了瞬間,沒有影響到穩固的密室內部。
可是,但凡受到影響,就意味著被找對了方向,風險已經驟然增加。
要說心理準備,是有的,但路易斯不太愿意見到這樣的結果。
剛才下意識去搶奪王鶴的重新啟動的能源核心,也是出于這個角度考慮。
至今,王鶴的行為,已經很大程度打亂了他的計劃。他已經準備好隨時進行另一個計劃。
因為,這其中涉及到他一個關鍵的秘密:一個關于他的弱點的特征。
在城市中幾名幸存下來的人類中,其中某個人的火種技能是存在破解掉他某種能力的可能性的。
一旦發動,真正碰到了,到了那個地步,他和這座城市中人類們長久的“游戲”就會迅速地進入尾聲。
事實上,往往就是越不愿見到的事情,越有可能發生。
人類猶如掌中的蝸牛,無法掌控自己命運,他深知這一點。
不過,就算是他也無法逃離。
就在這么想著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光環猶如一個圓形的鎖套,無視了壁壘,直接由上至下,穿透擴散到了路易斯腳底地面的更下方。
路易斯和王鶴,都處于這個環狀的區域之中。
只見路易斯嘆了口氣,抬頭看了一眼上方,帶著無比遺憾的語氣說道:“呵,這就是所謂神的意志么?唯一神的仆人啊,可惜,你加速了這座城市的滅亡”
王鶴聽著這句話,觀察到了路易斯身上的異樣,隨即后退了一步。
不遠處,只見路易斯額頭和手心忽然冒出了大量的汗水,瞬間就濕潤了他的皮膚。
并且,還在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和不正常的量開始蔓延到他身體的其他地方。
簡單來說,此刻,路易斯就猶如一個人形的消防栓。
而蓋子,已經被打開了。
從正常的汗水,變成了人形的“水源”。王鶴甚至能夠聽到路易斯身上不斷涌出的汗水,就像溪水一般流動的聲音。
地面,早已經被不斷那些滾落的水流打濕,攪入了灰塵,形成了渾濁的水面。
一個小型的湖,以路易斯為中心開始蔓延出現。
然后,路易斯忽然打了個嗝。
王鶴能清晰地看到,在他的喉嚨中,似乎有熔巖一般的發熱發光的東西。
突然,路易斯周邊的溫度不知為何驟然暴漲。無比炙熱的氣息,將液態的湖面直接蒸發殆盡。
霧蒙蒙的一片水氣中,路易斯的聲音傳出:“很久沒有活動了,體溫還是有些過高。”
不似人類的,細長,怪異的聲調,讓王鶴頓時感覺有一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
王鶴讓自己語氣保持平穩,表現出并不怎么意外的神色:“你那邊沒事吧?”
然后,在寧靜了片刻之后,一個充滿沖擊力的聲音傳出:“唯一神的仆人,現在,你和我已沒有相互掩飾的必要。你的數據庫中早已存留著我的檔案。”
“不過,若你足夠幸運,neural有接到命令過來送死,就在那里好好看著。感慨自己的無力,感嘆自己的無能吧!”
“人類弱小至此,人類骯臟至此,人類愚蠢至此,都是你們的主人所犯下的罪孽。而這份罪孽的副產品,無論多少次,多少人,我都會統統掃除。”
“沒有回應么?那你們想要的甄選,正式開始了!”大霧中,一個人形但絕非人類的東西,對王鶴露出了憐憫又令人膽顫的表情。
而憐憫,正是對弱者的同情。
忽然,王鶴被一只比正常人類大兩三倍的古銅色的爪子抓住了后頸,然后瞬間突破了上方的出口。
他被某種力量,直接突破了上崗發表過大約十層的立式迷宮壁壘,被強行帶到了爆破口外的半空中。
一對巨大的猶如蝙蝠一般的金屬色翅膀,遮蔽了上方微弱的光源。
而后,王鶴被直接從半空中被甩下,拋擲到了地面上,濺起了大量灰塵。
看起來,不至于死,但也絕不能說能夠保證活得下來。
然而,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只見“路易斯”爪中冒出的一個或墨綠色的火團,直接穿透了下方的壁壘,擊中了能源核心的密室,掀起了熊熊火焰的浪潮。
它不放心地再看了一眼地面,那里的凄慘狀態的王鶴并沒有消失,而是在咳嗽著,口吐著鮮血。
似乎并不是那個詭異的“幻影”技能。
可惜,這些始終都只是路易斯的“視角”下發生的狀況。
真正的王鶴,早在接到“痛苦”關于路易斯的情報時就已經用掉技能次數,放出幻影,帶著能源核心離開密室前去交差了。
“伙計,不要怪我,這都是來自命運的指引。”王鶴躲在迷宮內一側的墻壁旁,意思意思祈禱了一下。
然后他順著記憶中的路線,開始了返程。所幸這座迷宮夠堅固,通路沒有被阻斷。
同一時間,上方,這座城市的幸存的屠夫們遇到了名為“路易斯”的古銅色的惡魔。
“戰斗力相差得有些過于懸殊了。”王鶴向上望了一眼,一邊思考著,一邊加快了腳步。
如果不能在這里處理好路易斯的事,恐怕連他先前在城市外駐扎的那些人們都可能全員滅亡。
所以,他和“痛苦”取得了聯系。
另一邊,古銅色的惡魔再次觀察了下方的“王鶴”一眼,它猶豫了片刻,將目光移開。
下方,那種沒有怨恨,沒有痛苦,不像是人類的眼神,確實是無情感的神之仆人。
那是只有那些傀儡們才能顯示出來的東西,即使是幻覺……
他想起來之前王鶴的舉動及像人類一樣的話語,保持了沉默。
忽然感到一陣無趣的它,饑餓感浮現了出來。
恰好這時,它被這座城市存活下來的所謂強者們圍了起來。
盛宴,單方面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