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點燃的瞬間,黑暗將會被驅散。
獵人是這么告訴他們的孩子的。
但是,這不是完整的話語。他們不會去說:火焰,僅能照亮一片極為狹窄的區域。
事實上,當龐大的夜幕降臨之時,微弱的火光只能給予薄弱的心靈些許慰藉。
無人能抗拒。
光明也好,英雄也好,傳說也好,誰也不能改變的,正是這日夜循壞的世界規則。
而規則,是身處其中的存在絕對無法動搖的根基。
現在,在王鶴所處的這個世界,就有這么一條至上的規則:
唯一的神。
在這里,所有的一切,無論光暗、英雄還是傳說,都不過是神話的一部分,神的筆記本中所書寫的一行文字。
曾經,學者梅莉凱是這么和王鶴講述這個世界的:“這里,沒有與神無關的存在。”
當時,王鶴便予以了否定:“恐怕還是有例外吧。規則之外的存在,大都是存在的。”
他認為,世界的廣袤永遠不是人類這種有限的生命能夠完全認知的。
即使僥幸認知到了規則的碎片,那也不過是在他所處的階段,用他的視野,在名為人類的深井中透過濃霧看到的所謂“全部”。
神這種存在,同樣不過是人類用他們有限的知識、文字去創造并理解的人工概念。
至于那是否是神本身?無需回答,也無法回答。
只要不停地去探究就好。
始終懷揣著這種敬畏及無盡探究的心態,王鶴迎來了在這個世界的第一個真正與神無關的“神話”。
規則之外的,不是神創造的:另一種規則本身。
“咔嚓。”
突然,偌大的城市中,無論是誰,無論身處何處,都在同一時間聽到了這相同的撕裂聲。
雖然看不見,但肯定有什么東西,在眼前,在身后,或者在最近的耳邊被折斷了。
所有能夠思考的生命,所有擁有感知的生命,都會如此判斷。
世界,傳達了出了這種訊息。
然后,如同回應了他們的想法,整個城市徹底懸浮了起來。
碎片、瓦礫、突然無理由地漂浮在半空中。
王鶴只感覺到自己陷入了一種類似“失重”的狀態。
原本身體微微前傾,已踏出半步就猶如邁向了深淵,不會停止。
力量慣性地拉著他,將他帶到了無重力的半空。
若不是眼疾手快抓住了天花板邊上的金屬欄桿,他可能就會像一個被人釋放了氫氣球——直至損壞為止,不停地漂浮下去。
王鶴感覺呼吸略微困難了一些,除了重力失控以外,其他都還算正常。
生命存在的條件,氧氣,身體的循壞運作,沒有被剝奪。
在確定了這些條件后,王鶴松了一口氣,開始觀察剩余的幾人。
只見壯漢抓著劈入了右側墻壁的斧頭,穩如泰山地等待著王鶴的指令。
而機械人形則是利用動力噴射裝置,巧妙的懸停在半空,似乎非常適應這種壞境。
文明與科技的優勢此時得到了充分發揮。
至于古老的存在,洛菲斯則是學著王鶴,單手掛在他不遠處的欄桿上。
只是她那對眼睛一直盯著遠處的幾個天窗,若有所思。
仿佛窗口外面,有什么東西。
而本應由她保護的,不知何時清醒的最后一位少女,則是扇動著妖精之羽,在地面上警惕地看著洛菲斯和王鶴。
那對本應向洛菲斯這位“姐姐大人”展現憧憬的雙眼,此刻充滿了懷疑,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么但又沒能說出。
至于那位迷惘的少年則是被魅惑了他的女子“琳”親密地抓住了右手,兩人一起倚靠在某根基柱旁。
他眼神稍亮,的神智似乎稍微恢復了一些,但并不完全。雙眼依舊無法從的女子身姿中逃脫,半陷其中。
總的來說,舞臺的演員都還在,沒有誰因為這次突然的變化導致跌落。
王鶴眉毛一挑,現在條件依舊滿足,剩下的自然就是讓計劃進行下去。
王鶴大聲呼喊,將注意力吸引過來:“各位,沒有時間了,必須要盡快打開避難所!”
“誕生于這座城市的血脈者們,伸出你們的手掌,獻出至少一滴證明你們種族、身份、以及傳承的血液!然后打開這個專為這座城市所設置的避難所……”
王鶴簡要的描述了開啟避難所的條件。
材料是3份必須出生自這座城市的,不同個體的人類的血液。
量的多少并不重要。
王鶴剛講解完,原名為“琳”的這位女子第一時間就咬破了她的手指,然后擠出幾滴血珠,讓其漂浮在半空。
然后,她猛然推動了空氣,讓鮮艷的血滴被力量的慣性推往向了地面上的方形畫線區域。
只見那幾滴血滴在進入地面上方的范圍的瞬間,就被地面冒出的未知白光瞬間吞噬。
期間,女子的整套動作行云流水,沒有任何猶豫,沒有對王鶴說的話的產生半點質疑。
為了求生,她本能地采取著最快速的行動。
在王鶴并非絕對可信的情況下,她的這個舉動在洛菲斯等人看來有些魯莽,甚至可笑。
但是,哪怕是陷阱,她依舊要在最快時間跳進去。
因為,陷阱可能導致死亡。但陷阱之外,是“必定”的死亡。
她在重力改變的一瞬間,那無數次逃避了死亡的本能已經對她進行了提示。
她察覺到了自己源自靈魂的莫名的恐懼。
“有什么東西,來了。”她的內心,在告誡著實際上異常焦躁的她。
在她的指示下,少年也跟隨著女子的動作,采取了相同的方法獻出了第二滴血。
同樣,那滴稍顯渾濁的血液也被白光吞噬。
最后,是第三人。
女子,少年以及王鶴都看向了洛菲斯。
洛菲斯掃了王鶴一眼,平靜地說道:“在古老的時代,獻祭出的血液將會束縛關聯的個體,將其捕獲,直至死亡。這種類型的陷阱被稱作‘犧牲陷阱’。這就是避難所的真身。你,瞞不過我的眼睛。”
她指責著似乎并不信任的王鶴。
王鶴見狀,輕笑道:“洛菲斯大人您說笑了。我們本無懼死亡,因為什么要犧牲?又要犧牲誰呢?”
“比起我們,站在死亡面前嘲笑著死亡,實際卻又無比恐懼著死亡。害怕著自己犧牲,卻又不肯去犧牲什么換取生命的你們,才真是傲慢呢。”
“忘了我說過的,‘代價’么?人類?”王鶴挑釁地看了她一眼。
將非人的她稱為了人類。
“哼,原來是這個意思……”洛菲斯似乎明白了什么,點點頭,“我明白了,可是,脆弱的東西,就必須先在溫室中培養才能成長。”
“所以,就由你代我來執行吧,千花。晚點,我一定會將你救出的。”她瞬間像是人格切換一樣,換了一種聲音,用另一種溫柔的口吻對妖精翅膀的少女說道。
“好……好的!姐姐大人。”少女只是聽到這個聲音,這個稱謂,所有的懷疑瞬間消失,恢復了神采。
然后,眉飛色舞地,沒有任何就將血液獻祭了出來。
就在最后一滴血液進入區域的瞬間,獻祭了血液的三人沒有任何反抗能力地被地面的白光吞噬,然后拉近了地面的方形區域里。
三人憑空蒸發,徹底失去了蹤跡。
王鶴注意道,“琳”在離開前對他的方向勾了勾手指,似乎在暗示王鶴去找她。
而洛菲斯觀察著這一切直至結束,想到了什么,她忽然輕笑起來:“無消耗的門確實打開了。真是罕見的能力和演繹性能,你被賦予的資源實在是令我驚訝。”
王鶴微笑道:“洛菲斯大人,您夸獎了。我只不過是配合您完成了一個小小的任務。”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仿佛多年配合的好友。
這時,王鶴姑且先問了一句:“這巨大的失重陣仗,是您制造出來的么?”
洛菲斯愣了一下,反問道:“難道不是基于你的幻境能力提前設計好的”
兩人這時又相視一眼,只是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尷尬。
同時,又無比的凝重。
洛菲斯看著外邊,像是想到了什么:“剛把無家可歸的野狗引開,就召來了獅子么?這里究竟存在什么高價值的東西……”
“是你么?”她看了一眼王鶴,留下了意義不明的話語,直接調整身體姿勢,踩踏墻壁,借助墻壁的反作用力進入了畫線的區域。
只見她在進入的瞬間,被一道黑色的光輝籠罩,隨即消失不見。
王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被消失,隨后,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我們的運氣似乎不是很好。你說是吧?”
唯二能夠回答王鶴的,是機械人形與壯漢。
壯漢一聲不吭,而機械人形則是冷靜地說道:“這是你玩火自焚導致的結果。”
王鶴從拿出了那把古銅色的核心權杖,輕松地說道:“不要講得那么見外,我若是被燒著了,你可是也會被波及到的。”
“畢竟,我們現在不是靠得最接近的同伴么?對了,之前說的報酬,可以現在給我么?”王鶴撫摸著手中的權杖,如是說道。
機械人形答道:“那件事等你活下來再說吧。你也就現在能夠最后喘息一下了。”
“你,進去。”機械人形如此命令道,而壯漢則是如同人偶般很配合地走進了方形的區域。
實際上,它才是真正的上級施令者。
在壯漢被一道黑色光輝吞噬后,它沉默了片刻,問道:“為什么還不進去?你在謀劃什么?”
“不久后,這里就會變成無秩序的混亂地獄。”
王鶴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笑道:“感謝你的關心和情報。但我還是想等等看,你要跟著我么?”
“我有見證你痛苦和死亡的義務。”AI如此聲明著。
這句話,沒有指令,沒有套用模板,沒有理由,純粹是某種數據庫之外的堅持。
或者說,是名為感情的東西。
“那還真是可靠啊……”王鶴一瞬間露出了些許釋然的表情。
“可是,不要太相信我,按這種架勢下去,指不定有哪一天我就會背叛你的。”王鶴頗有興趣地說道。
“我們之間從開始就是敵對。”AI毫不猶豫地回答了王鶴這個可笑的假設。
“至少,現在不是就足夠了。”說完,王鶴忽然改變了視線的方向。
“喔,元兇來了。不過,不是路易斯么?”王鶴專注著盯著那邊。
那里,是一個微型的太陽。
或者說,是一條懸浮在半空,被太陽的火焰所環繞的微型龍。
在看到它的瞬間,毛骨悚然的感覺就充斥了全身。
王鶴瞬間明白了,那對耀眼得近乎無法直視,如同蛇眼的眼珠中,是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純粹的邪惡。
以及,焚燒,毀滅一切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