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戰火的,總是求而不得的一方。
降下旌旗的,無非勝者或是敗者。
因為自身的行為引發了災禍,卻總是希望讓災禍降臨到與自身無關的地方,這便是“人禍”。
但是,“人禍”與“災禍”的原義無關。
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狂熱地崇拜災禍,自稱是因為災禍超越了一切不平等,無區別地降臨至所有個體身上。
不分高低貴賤。
同樣,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人極端地厭惡災禍,自稱是因為災禍純粹地招致毀滅,沒有任何正面和同情可言。
不敬生命價值。
可無論有多少人,擁有多少種不同的想法,當那個高懸于他們頭頂的人造太陽落下,掙脫了隱藏在虛空中的十二重枷鎖的瞬間:
名為“第一災禍”的存在,作為“天災”第一次降臨在了這個世界。
曾經溫暖的大氣,逐漸失去了熱度。
曾經自然的余暉,被人造光所替代。
白晝消退融為漆黑,盛夏漸冷化為凜冬。
各地上演的“甄選游戲”也都轉變了形態,開始了新一輪的抉擇。
某個漆黑的角落。
“數據未獲取,目標未連接至后臺。”
“代號γ觀測路徑異常,主動破壞自身控制環,疑似敵對指數上升,需要進一步搜集數據。”
“當前處理措施:為避免對此前預測的結果產生變數,盡快予以排除。”
某處巨大神殿內部。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一道圣潔無比的光輝化作一片潔白的羽毛,從空中緩緩飄落。
隨著黑暗被照亮,原本一無所有的地方顯露出了一個半跪著的人影。
只見那人低著頭顱,視線緊盯著凹于地面的圓臺上,一張深紅色的地圖。
忽然,地圖上的某一片區域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藍點,然后就像墨水滴入宣紙,逐漸蔓延擴散到了其他區域。
冰冷的藍色,不斷蠶食著紅色。仿佛為了配合這個奇妙現象一般,人影在其每一次擴張的時候,都發出了規律且略顯焦慮的磨牙聲。
而后,他開始了自問自答。
“它重新回到了這里……能力監測情況如何?”
“目標反應出現后便失去了蹤跡,疑似轉移回歸起源世界補充能量,從先前觀測數據分析,力量殘余度程度判定為恒定的初始值下限:20。目前暫時未出現人員傷亡。”
“戰爭正式開始了。糾集使徒,開始召喚異界勇者,同時準備好化身容器。”
“謹遵神諭。”
“對了,這個事件背后的‘燃火者’是誰”
“是洛菲斯潘王接觸的‘邊境敬神者’區域及‘爭斗者區域’涉及到的幾名人員。包括了一名使徒候補。”
“那名被‘國王’看好的墮落者么?”
“是的,人類個體,名為‘亞伯’,近期第一次在邊境城市出現,屬未登記在案的原住民。此前安放在其身邊的終端消失后便無法監視其蹤跡。”
“血統的排查結果是?”
“手環的隱蔽采樣結果是原始人類遺民的后代,未匹配到數據庫內相似的遺傳信息,無法追溯其具體族系。”
“當年僥幸活下來的幸存者后代么?按慣例進行搜索,發現后記得干預。這個家伙,作為棋子可以一用。”
某處戰術帳篷內部。
“你確定這個樣子不會被人認出來或者被技術手段識別出來?”梅莉凱滿臉懷疑地打量著眼前的“人類”。
或者說,是那個名為“黃金鎧甲”的怪物。
“放心,這可是我當年變裝出門的好寶貝!即使消去神之印記,重新改造后現在依舊擁有了隔絕術法探查的能力。”騎士自滿地夸耀著她身上沉重的全包鎧甲。
可以發現,她的鎧甲從原本的暗紅色變成了金黃色,款式邊角甚至花紋部分也都有了明顯的改變,覆蓋度也更高。
細看之下,套上鎧甲后,完全與之前的騎士不屬于同一個人。
給人一種厚重沉穩的感覺。
“根據和災禍龍的協議結果,目前其本體及停留在之前的世界進行補充,我這邊不只要不使用它的能力,誰都沒辦法分辨別出來。記住,現在的我依舊是人類。”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騎士突然看向遠方。
那里,是本應被陽光籠罩的城市。
此刻,猶如深夜。
她有些感慨地說道:“現在,這個世界失去了它提供的溫熱,不知未來道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
王鶴順著她的視線看向了遠處的城市,開口道:“你是指現在的人類么?”
“即使世界完全變成了黑夜,大地徹底化為了凍土,他們也可以利用各種手段制造光與熱,確實地生存下來,就像你眼前看到的這座城市一樣……嗯,除了它的創造者人類以外,它不再需要懼怕些什么。”
騎士盯著窗外,遠處,支離破碎的城市中閃爍著一縷紅光。
那是被之前的爆炸吹飛后,嵌入了高層建筑外墻的一盞光儲能交通紅綠燈。
太陽雖已落下,但這盞燈曾經抓住的光明依舊可以支撐它連續工作數日。
人類的能量儲存以及能量轉化技術早已突破到這樣的一個極高的領域。
除非不可逆的硬件故障,它都可以自我修復。
就像樹木一樣,堅韌地憑借其根系生存下去。
而此刻,被人類破壞導致故障了的它,只能向世界展示唯一的紅色——在高樓的外墻上,傳達出“禁止通行”這個毫無意義的訊息。
騎士看著那道紅光,閉上了眼睛,像是回憶起了什么往事,好一陣才緩緩說道:“可是,我能感覺得到,這座城市里已經沒有一丁點生命的氣息。有的只是殘留下來的大量源于死者的怨念。”
言語中,她帶著疑惑,又似乎壓抑著一種的的憤怒,就像是在責怪是誰導致了現狀一樣。
為人類的災禍痛苦著。
說話的這位原使徒,曾討伐了第一災禍的人類,真名為“赤月”。
據說她是在靜謐紅月尚存且高懸之時被產下的孩子,是人類在黑暗時代中為數不多的自然光輝下,誕生的一名受到祝福的幸運兒。
當年,她被選中,裝備著最堅固的鎧甲和盾牌,為同伴予以守護,用神圣術施予治愈,是名副其實的“最初的使徒”之一。
也是向世人宣揚神之堅韌及神之治愈的“神之權能的半身”。
而現在,她是災禍龍寄宿的的宿主,是執著于人類,為此不擇手段的矛盾存在。
面對身處這種特殊立場,且再次為人類所動搖的她,王鶴斟酌了片刻。
他這么對她說道:“不用擔心,這里已沒有你們當年恐懼的存在,更不存在什么‘第一、第二災禍’。”
“人類,早已成為了他們自己本身最大的災禍。”
“你會發現,毫無效率的天災與龍,不再被誰需要。這個世界不需要魔王,更不需要與之對立的勇者。”
“從古老的塵埃中爬出的你,應該比誰都清楚:在現在這個時代,你是自由的。”
“或者,你想去拯救哪邊的人類,或是毀滅哪邊的人類呢?”
“是選擇左手,還是右手?”
聽到這些話,赤月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著猶如戰亂廢墟一般的城市,她轉過了頭。
看著王鶴那對特意向她展示的雙手,聽著耳邊不斷徘徊的怨靈的憎惡聲,她吞下了本來要反駁說的話語,沉默了。
一股突如其來的空洞感,開始蠶食她的心靈。
曾經付出的努力,不再被誰需要。
曾經需要拯救的存在,如今變成了一個奇特的樣子。
世界的改變,遠遠超過其預期。
隨著時間流逝帶來的殘酷,也同樣超越。
“我只是想守護好我的國家,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這難道有錯嗎?”她對王鶴說出了少有的一句實話。
比起發問,更像是在確認。
“沒有。”王鶴秒答了她的問題。
“只是有些遺憾的告訴你,你說的那些東西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據我所知,這個國家,并不是你所知曉的那個國家。”
“這個世界,也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世界。”
“或許,連你曾經信仰的神,都已不再是相同的存在。”
說完,王鶴拿出了兩本古舊的書籍,交到了她的手上。
一本是以她能夠看得懂的字體書寫的,封面幾近破碎,字跡暗淡較難辨識。
但其上記錄的某個名諱,她異常的熟悉。
而另一本書籍擁有同樣的標題,外表稍顯嶄新。可那本書上面的文字,她卻一個也不認識。
然而,這后面的一本才是王鶴從梅莉凱手中得到的現行的流通本。
另一本,則是梅莉凱此前收集到的一個被認為是虛構神話的禁忌古本。
禁忌的根源,在于兩本書之中擁有兩個完全不同的神名。
最終,卻以相似的過程,創造了兩個近似的世界。
一個,是真神。
一個,是偽神。
亦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