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方桌,被伊凡右手的指關節輕輕敲響。
隨著她的動作,桌面上迅速泛起一陣奇妙的銀白色漣漪。
隨即,被敲打的位置裂開了一條長約三十公分的漆黑縫隙。
只見伊凡毫不遲疑地將手伸入其中,從中掏出了一根外皮帶有無數重白色年輪的木質權杖。
隨著權杖入手,伊凡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
那種無比自信,仿佛世上一切都盡在她指掌之間的表情,讓一旁的某人有些動容。
騎士赤月靜靜地站立在伊凡的一側,猶豫了許久。
終于,當那道漆黑的縫隙重新歸于虛無的剎那,她摘下了制式的金屬頭盔,露出了一頭漂亮的黑發。
在這隊編制整齊的騎士近衛隊伍中,她是唯一一名雙眼有神且能夠自由活動的騎士。
但與王鶴相同,她并沒有被冠以特別的色彩。或者說,是被誰隱去了這種色彩。
只見她緩緩抬起手,用手中的武器指著伊凡,問出了這幾天一直困擾在她心中的某個問題。
“洛菲斯,你準備這些東西,究竟是為了什么?”
她執劍的手掌有些發顫。
剛才伊凡的笑容讓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某種涉及到性命根本的威脅。
那是人對于超越人思維的存在所產生的本能的恐懼。
她心里明白:即使她所問的問題毫無意義,她也必須開口。
否則,連最后的一道心理的防線都會被眼前的存在本身敲打得一敗涂地。
伊凡聽后,一反常態。她將權杖輕輕地平放在桌面上,饒有興致地看向赤月,說道:“不用擔心。我只是在和一個很久沒見的朋友玩一個小小的游戲。”
“作為賦予了我這對眼睛的他,比任何人都有更義務見證我書寫的終局。我說得沒錯吧?他新招攬的無信者小騎士。”她笑著對赤月說出了這些話。
那些話意義不明,但每一個字都仿佛敲打在赤月內心的最深處。
可能,這一生她都無法忘卻眼前的一切。
赤月看著那個仿佛孩童般純真的笑容,無緣由地打了個冷戰。
對方的能力是超越理智般的強大,甚至連力量使用的規則都能夠扭轉。
就好像這個世界本身都是由對方創造的。她曾嘗試過反抗,但結果就是現在這般局面。
在這里,她根本無法動用或者連接上災禍龍的力量,只能憑借單純的肉體力量來揮動武器。
二者完全不在一個實力的階層。
而他之所以稱呼對方為洛菲斯,是因為當她從渾渾噩噩中清醒的時候,偶然得知了“伊凡與洛菲斯實際并無區別”的這個詭異的事實。
它們,就像是一張畫紙的兩面擁有著不同的圖案。
并存,但又有所區分。
一體,卻又分割為二。
那是傳說中唯獨神明才能擁有的,名為“化身”的能力。
更為可怕的是,對方似乎一點也不避諱讓她知道這件事。倒不如說,更像是有意讓她知道這一點。
她唯獨能夠找到的線索,就是眼前的伊凡(洛菲斯)似乎與王鶴之間擁有著某種早已經存在且不可調和的矛盾。
城墻外,魔王將剛剛思考的問題向王鶴拋出:
“問題在于:神祇這種超規格的戰力單位按常理一般都是待在幕后的,為什么這次它會親自把我這種小人物直接拉入它的舞臺?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事情。”
王鶴聽后搖了搖頭:“拉入?不不,你搞錯了一點。我們從一開始就在這個舞臺之中。想想,你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是因為洛菲斯……難道?”魔王有些遲疑地答道。
“是的。當某天,你在不知不覺中去到了某處,發現了什么,體驗了什么,你以為那就你是與命運特別的邂逅。不好意思,那并不是。”說到這里,王鶴忽然停下,看向了廣場和內堡的位置。
“現在,直到明天的太陽徹底落下之前都是我們自由的時間。我們可以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放手去做任何事,只需陪它把這場舞臺劇表演到最后,答案就必然會出現。”
順著他的視線,魔王看到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從遠處朝城門這邊跑了過來。
定睛一看,那是一個大約四五十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完全不修邊幅,背著一個布質的小包,東張西望似乎極其警惕。
當他察覺到王鶴的瞬間,頓時顯得無比緊張。隨即,像是壯了壯膽,最終還選擇是緩緩地走了過去。
“是那群騎士們口中的‘墮落王子’?原來如此,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魔王看到男子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王鶴點點頭,起身迎了上去。
“不要殺我!我不是你們的敵人!”只見王鶴剛一靠近,那名中年男子就一邊高喊著,一邊跪倒在了地上求饒。
王鶴在保持穩定步伐接近一段距離后,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指著后面的城門反問了一句:“你想離開這里?”
對方聽后立即抬起頭來,像是看到救星一般對著王鶴一個勁地點頭。
那對雙眼,除了難掩恐懼還夾雜某種名為求生欲的東西。
“是的!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按照那個該死的領主的預言,在明天太陽落下之前我就會暴斃在那個廣場上!求你們了!我還不想死,我可以把我能夠提供的一切都交給你們!”
王鶴見狀,笑而不語,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中年男子看到這種情況,表情忽然變得格外的焦慮。只見他一咬牙,帶著驚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地從包中拿出了某被一層黑麻遮得嚴嚴實實的物件。
隨著黑麻被迅速地打開,中年男子的聲音也傳入了王鶴耳中。
“這把權杖是領主執行儀式必備的法器……”
然而此刻,王鶴根本不在意中年男子所說的任何一句話語。
他感受到了,那根通體潔白,帶著淡淡的無數重年輪印記的木質權杖,毫無疑問,是“世界樹”的殘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