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信徒,通常是指絕不可能背棄心中信仰的角色。
即使山崩地裂,火海滔天,他們的信仰似乎也不會因此偏轉半分。
但是,在某個特定的條件下,這種近乎偏執的人物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背叛。
甚至,將“背叛”這一行為視為至上的榮光。
而那特定的條件,就是經由他們的神所述說的:“背信,才是信仰的正途!”
是神,讓他們背叛。
所以,經由信仰對象宣告的一切,都必將會無條件地成為絕對的真實。
這便是狂信徒單一的思考回路。
他們并不會拘泥于任何一個陣營,只會跟隨著信仰對象的理念的改變而去改造自己。
善于惡,又或者居間的中立,在他們眼中都是一樣的。
除了信仰的對象的背影之外,他們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的存在。
伊凡此時面對那名王子,就是這樣的一名曾經瘋狂到了極致的狂信徒。
而伊凡,已沒有太多多時間。
在這個接近新一輪終結的時刻,她找回了原本的一些記憶的碎片。
在“主神伊凡”截取時空與記憶片段制造這片空間時,那名狂信徒的死亡被設計成了類似于計時器開關的作用。
一旦開啟,它將會追隨著夜幕,讓這片被封鎖的時空進行重置。
世界,將會重新回歸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她近期多次歷經的那個無比的寒冷的冬日。
從那個冬日到宣告狂信徒王子死亡被證實的這段時光,似乎對于那名主神來說具備著某種難以理解的特殊意義。
因此,主神伊凡,選擇了讓她在段時間里無數次地重復著身為人類時候的故事。
她本該作為一名人類,一無所知,只是,因為度過了太過漫長的時間,記憶的碎片已不再穩固,最終讓她觸碰到了主神伊凡留在這里的記憶。
這個世界,就像是一座具備某種意義的放映館,持續播放的,是名為“伊凡”這名人類所經歷的時光。
伊凡看著逐漸那漸漸褪去光芒的世界,滿臉肅穆。
她對著跪在地面上,一臉虔誠的信徒這么說道:
“就在剛才,偉大的命運之軌發生了偏轉,本應在今日迎來新生的你,將被賦予嶄新的使命與挑戰。”
“你已不再是我的子民,你已無需向我祈禱,在嶄新命運的荊棘路上,你必須獨自前行以換謀求既定的真理。”
“跟隨這位信使,他的話語,將會成為你指路的明燈。”
說完,伊凡在王鶴面前,憑空消失了。
而她的“神諭”,這種被賦予了至上權威的話語,已只字不漏地灌入了地面上那名狂信徒腦海之中。
狂信徒挺直了身子,擺正了身姿,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虛空,表情嚴肅甚至有些哀傷。
對他來說,死亡似乎不會再到來,然而也沒有值得特別欣喜的地方。
“使命!使命!信使,請賦予我使命!”他高呼著,仿佛,待在那里,一刻也無法停留。
王鶴在一旁觀察了片刻,沒有出聲。
之前那個因為害怕死亡而欲圖逃離城堡的男人,現在再次變成了這個狂熱的模樣。
他的這種信仰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
王鶴不去判斷。
因為,夜幕已無限臨近。
為數不多的光輝跟隨著夕陽,被隱藏在天際的黑色幕布下的某種存在不斷蠶食著。
王鶴的眼中,那名信徒的頭頂連接著的無數條黑色的命運之絲此刻已在不斷收束。
信徒的死亡,已經清晰可見,似乎也早已成為了定局。
這一輪的“世界放映館”的影片,隨著太陽的徹底落下戛然而止。
然而,就像王鶴料想的一樣。
就在前刻秒,被他用命運之匕刺穿頭顱的狂信徒失去了一切的行動可能。
王鶴猶如刺進了虛空,他刺穿的位置既沒有傷害,也沒有血跡。
留下的,只是一具站立著,如同人偶般維持著原本姿勢和表情的落難王子塑像。
狂信徒并沒有死亡,也稱不上還活著。
他附近的一切,無論是流水還是人或動物,也都維持著相同的靜止姿態。
幾乎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永恒的靜止之中。
此時的狂信徒,已不能再被稱為人類。
在王鶴眼中,他只是一枚單純的構成世界的零件,一枚記憶的碎片。
在這個利用命運法則與世界樹的神秘所構筑的世界中,王鶴作為同樣的命運法則的使用者,擁有著“篡改”的能力。
伊凡負責將計時器的邏輯破壞。讓這名不再需要迎來死亡的狂信徒,去等待那所謂即將到來的使命。
而王鶴則是負責扭曲和摧毀事先串聯好的命運法則,同時賦予這枚零件以新的邏輯與引導。
最終,他讓這個世界不再重置,甚至戛然終止。
眼下,似乎缺少著某種必要素材的世界,似乎并不能就此無限繼續延續下去。
王鶴觀察和思考了片刻,將剛才歸隊,目前還依舊能活動的“魔王”呼喚了過來。
在魔王還沒來得及問些什么的時候,他率先問道:“已經停滯的時間,已經發生的過去,你認為可以改變么?你之前有沒有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王鶴問得異常的認真。
只見魔王愣了一下,頗有興致地答復道:“你問對人了!我的身份是‘魔王’,之前有著曾摧毀過一個世界的實績。最后,那個世界確實是出現了像今天的這種情況,身邊的所有事物都陷入了靜止,不再活動。”
“不過嘛,當時我沒能像今天一樣等待這么久,很快就被召喚就回去了。至于后面會發生什么?實話說我也不太清楚。”她一邊想著,一邊補充道。
“真是詳實的回答,感謝你提供的寶貴線索。”王鶴表達了一番謝意,隨即停頓了片刻,說道:“另外,你覺得被你摧毀的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都是真實的么?”
聽到這里,魔王臉色有些異常,似乎對王鶴提出的問題有些敏感。
只見她深深看了一眼王鶴,說道:“我不認為這是真實的,但是……也不能說完全都是虛假。至少我現在是這么認為的。”
“我們共同存于這里。”
“我們共同存于這里。”
在她開口的時候,王鶴也說了同樣的話,這讓她露出了無比驚訝的表情。
就在這時,伊凡的聲音從王鶴的身后傳出。
“是的,就像你們說的一樣,至少現在,我們都還共同存在于這里。”
伊凡從虛空出現,露出了一個只屬于她自己的,特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