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DDZ也算相識,自然不能看著他被打。
誰料我剛走到邊上,DDZ看到我時一愣,轉而暗暗搖頭,示意我不要過去。那幾人揍了幾拳,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罵了幾句我聽不懂的話,臨走時候還撞了下我的肩。很是囂張。
“搶劫?”我問DDZ。
他搖了搖頭。
“要報警嗎?”我又問。
“沒事,都是我以前的隊友。”DDZ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略帶發青的臉,昔日的隊友看來手挺重啊。
隊友之間重拳相向,拋開個人性格因素不談,那么唯一存在的矛盾,就是競技比賽本身了。
我看著他一言不發,雖然和他只有過幾把同場競技,但還是能感受到DDZ是個相當樂觀的實力選手,至少在各大隊伍里不會是壓力怪那種存在。
非性格原因,那么就剩下……道德問題了。
DDZ看著我異樣的眼神,瞬間明白了我在想什么,自嘲一笑:“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打不了比賽嗎?如你所見。”
“我參與了電競菠菜。”
果然。
我的內心并沒有起多少波瀾。不是人人都像Maybe、Paparazi這種天之驕子,但凡是從職業圈底層混起的選手,多多少少都會碰過這種東西,可一般都是心照不宣,前提是不能太過分。菠菜雖有違道德,但尚能理解,但假賽的人,名譽與人品尤其狼藉,稱他們是過街老鼠也不過分。
DDZ,馬來西亞天才少年,Ti4時期曾憑借一己之力率領Arrow在強隊云集的東南亞突出重圍,并在Ti的賽場上屢屢有1V9的表現。其藍貓、TK和卡爾都是一絕,手速快到極致,在當年虛靈刀沒有彈道的版本里,DDZ的修補匠幾乎能在肉眼不可辨的速度下,同時釋放虛靈大根,且很少失誤。一度被譽為接替牧師(Mushi,東南亞遠古大神)的天才少年。
然而Ti4時期的假賽曝光,讓這一切都戛然而止,五人全部離隊,DDZ和他的一名隊友更是由于他女友的投注記錄而被永久禁賽,由此,DDZ漸漸淡出了職業圈。
“我連累了大家,辜負了粉絲對我的期望。但是生活所迫,我需要賺一點外快,雖然身為一個職業選手,下注是不應該被容忍的,但是我打職業時的處境,并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么簡單。”他聲聲念念地說道,語氣里帶有難以言喻的懊悔。
我淡淡問道:“那么,你考慮過復出嗎?”
他搖了搖頭:“我的職業生涯已經結束了,V社親Ban,沒有回頭路了。”
“所以,你到底是菠菜還是假賽?”
“這重要嗎?”他站起身來,帶著一身的辛酸。
“我可以裝扮可憐說自己是生活所迫,還能借父母離異,家庭困難來博取同情。我也可以把責任推給隊友,推給俱樂部,說是他們逼我參與假賽,我沒有選擇。我甚至可以把責任全甩給我的女友,說是她背著我下了其他戰隊贏的注......”
“我有太多太多借口可以找,但都改變不了我曾參與其中的事實。”
DDZ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看著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如果沒有這次神奇的經歷,日后的我是否也會像他這般懊悔呢?
也許吧。世上沒有時光機能讓人穿越到過去,并告訴自己要珍惜當下。
“曾經有那么個人……”我突然想講一個故事。
“他拿著單身母親和獨身哥哥給的存折,踏上了職業的道路。幾年里,他眼睜睜地看著里頭的數字一次又一次增長,很是興奮,因為覺得自己成長了,獨立了。母親追問他錢的來源,他騙她說是獎金。但他更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對電子競技一竅不通的他的母親,沒落下任何一場與他有關的線下賽。”
我面帶憧憬地看著遠方的標志性建筑,即將舉辦馬尼拉特錦賽的購物中心,喃喃道:“他從未拿過大型賽事的冠軍。”
“有時候手里錢拿多了,肩上的東西就扛不下。”
假賽可恥,賺來的錢也一樣。陌生人怎么看你不重要,但若是親人對你的道德品質下了定義,那種難以言喻的滋味我不想再嘗第二次。
DDZ看著故作深沉的我,笑了:“中國的小孩都像你一樣喜歡講故事嗎?”
我聳了聳肩,實話總是沒人信的,有時候矯情反而成了燉雞湯,事事習慣就好。
蕭瑟風飄飄,迎著揚塵飄來一張紙條,落在我腳邊。我拾起打開,看著上面的文字皺了眉頭。
“這個賭場還有電子發票?”
“什么意思?”
“你看。”我將紙條遞給DDZ,他接過去一看,臉色立馬變了。
Fiwso,DT-T4 168,投注人:***,金額:200,000,000$
“你隊友?”
“不是。”DDZ當即否認。
那上面是單子的投注記錄,但卻不是他隊友的。一群人能從線上賭場里拿到不屬于自己的數據,那他們的真實身份,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你確定是他們掉下的?”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點頭表示肯定:“除非剛剛有人也在這里撞了我一下。”
兩兩對視,我們明顯感覺到里頭有些不簡單。
“我聽Jack說,菲索只是個供以玩樂的賭場。”
DDZ搖了搖頭:“凡是和賭沾上邊的,肯定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進去瞧瞧?”我提議。
他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同意了:“行,你等會跟著我。”
與其稱這個“菲索”是為賭場,更不如說它是個棋牌室,或者是個類似彩票站的小地方。
門口放置著兩座石像,卻又不似中國傳統的石獅,想來應該和辟邪什么的有關。
里頭人不多,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在刮小票,小眼神里滿含期待,輕輕勾著指甲來回刮,當里頭的數字暴露在陽光下,他們的臉上卻多了難掩的失落,隨即狠狠擲在地上,仍覺得不解氣,順帶啐上一口唾沫。
賭徒本色暴露無遺,看來是這里沒錯了。
“這就是菲索?”我愣愣地問道,除了門口的兩個吉祥物,這里也太寒磣了吧,與馬尼拉格格不入啊。
DDZ神秘一笑:“真正的東西,在樓上。”
我和他走上樓梯的那一瞬,周圍人眼冒精光,不禁讓我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