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心記得很清楚,貪狼壺的封印,正好九重。
難道貪狼壺根本不在什么洞天福地,而在這寺廟之中?
一路前行,莫無心目光掃過那九座佛殿中的圣像,圣象上有著一看就是天然形成的古怪紋路,令人一看心神就不由自主淪陷進去。
“施主,施主?”
在小和尚的呼喊聲中莫無心驚醒過來。邊上,小和尚古怪地看著他,說道:“師父說過這九尊佛像與靈山相連,若與佛有緣之人,心神便會被接引而去,難道說施主你......”
“小師父,我剛剛見這佛像生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倒不是什么心神被接引過去。”
“哦,原來是這樣。”小和尚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便引著莫無心穿過九殿,去了后堂香客室休息。
時近晚膳,這種時候,香客就更少了,零零散散就那么七八個人。
客房數量并不多,整個院落的院墻與大殿中間,是一處寬只能讓兩人并肩通行的夾道,小和尚送莫無心進屋后,便回頭去找僧袍了,很快便回來,將一套雖然漿洗得有些發白,卻疊得精致整齊的僧服遞給莫無心。
莫無心身上的衣服已多處破爛,當然不會拒絕。
“施主來得很是時候呢,剛好是我寺晚膳時間。”小和尚給他端來了一份膳食,雖只是青菜饅頭,賣相卻還不錯。
“有勞小師父了。”
“不用客氣,施主先用,貧僧先告退了。”
“小師父自便。”
小和尚走后,已經十天沒嘗過主食滋味的莫無心忍不住拿起香噴噴的饅頭就要往嘴里塞,饅頭未到嘴邊,手卻停住了。
“荒郊野外,一所孤寺......謹防有詐。”莫無心拿著饅頭,嗅了嗅,“香味彌漫,一聞就是上好的戧面饅頭。手感松軟,面皮圓潤,色澤潔白,這寺中火頭僧手藝倒不錯......媽的,變質了。”
......
晚膳過后,到了僧人們的晚課時間,大家集體唱經,寺中充盈著神圣肅穆的氛圍。
莫無心則呆在自己的房中,開始回憶之前查看佛像時候的怪異感覺。
“那些佛像一定有問題......”他沉著臉,低聲自語:“寺廟佛殿精良,僧眾眾多,按理來說香客不應該這么少才對,而聽那小和尚的意思,并不是每個人看到佛像時,都有那種心神被吸引的感覺......”
“篤篤篤!”
“哪位?”
“施主,我們方丈有請,還請移步羅漢堂一敘。”
莫無心一愣,回復道:“小師父稍后,我馬上出來。”
這一次,兩人都沒有再說話,一路沉默地走過那個夾道,快到盡頭是,一面近七八米高的朱墻擋在前面,墻上是明晃晃的琉璃瓦,映著遠處的燈光。
莫無心嗅了嗅,從右邊的走道里頭聞到了淡淡的糞尿味道,那里應該是個茅房。
轉向左側,便看到一扇寬闊的銅環門。
“吱呀”一聲,小和尚用力推開房門,伸手示意道:“施主請。方丈正在羅漢堂中。”
“小師父不和我一起進去嗎?”
“慚愧。像我們這樣的引路僧,是沒有資格面見方丈的。”
莫無心微微點頭,邁步向里走去。
一進入內堂,莫無心便一眼看到了端坐房間正中央的老僧。
老僧本來正閉目誦經,但在莫無心邁步進入的瞬間,他也同時停止誦經,睜開了雙眼,時間把握地恰到好處,如同演練好的一般。
莫無心定睛一看,只見這老僧須眉俱白,臉相莊嚴透出祥和之氣,雙目半開半閉,眼神內斂,使他直覺感到對方乃極有道行的高人。
“阿彌陀佛,施主來了。”
“方丈相請,不知有什么事?”
那老僧,也就是弘法禪師微微一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帶著慈眉善目的神態道:“不急,施主先請坐。”
莫無心不知他到底什么打算,只得依言坐了下來。
“阿彌陀佛,泰山之地,很少見到一流廚師啊,還未請教施主貴姓?”
老和尚一眼就看穿自己是一流廚師,令莫無心不由凜然,低聲回答道:“不敢,在下紹安。”
“紹安?”弘法禪師驚咦一聲,“菊下樓那位?”
見老僧知道紹安其人,莫無心更加確定心中的猜測,抬頭說道:“方丈對廚界之事,倒是熟悉。”
“阿彌陀佛,雖是寺廟,卻也有后廚的。”
老和尚話說完后,神秘一笑,便要像往常一般說些佛教故事,以引出話題。但莫無心根本不想和這些佛門中人打機鋒,直截了當道:“大師有事便請直言。您既然知道我紹安,也該知道我是什么樣的性格之人。”
老僧眼中精光一閃,背脊猛地挺直,道:“好!不愧是能引動佛像異狀之人,爽快。”
頓了頓,弘法禪師沉聲道:“老衲請施主夜間到訪,是有一件事情想請施主幫忙。”
莫無心背后的手偷偷握住一把短刀,深吸一口氣道:“什么事情?”
“施主可聽說過貪狼壺?”
果然!
莫無心虎軀一震,“莫非是......傳說中的廚具?”
“正是。”弘法禪師似乎很是滿意莫無心驚訝的姿態,神秘一笑道:“好教施主得知,那貪狼壺,就在寺中。”
“嘶——”莫無心將初次聽到內幕消息的反應表現得淋漓盡致,“難怪許多人都知貪狼壺在泰山,卻一直沒人尋得密寶。誰能想到,那貪狼壺,竟然藏于佛寺之中?”
“不錯。”弘法禪師傲然一笑,“若非十年前老衲偶到此地,感應到了貪狼壺的氣息,也萬萬想不到這一點。”
“十年前......”莫無心暗自一凜,為了個破壺準備了十年,這老和尚......
“大師,十年了還沒得到貪狼壺嗎?”
“阿彌陀佛,老僧慚愧。”弘法禪師苦笑道:“實不相瞞,經過十年的苦心經營,老衲已經有了破除那九重封印的辦法。不過......想要得到傳說中的廚具,必須要得到廚具本身的認可才行。”
“所以大師才找我過來了。”莫無心笑道:“因為我有廚師之心,能夠引動佛像的異動。”
“不錯。”弘法禪師知道眼前的“紹安”可不是什么正派角色,猶豫了一下,道:“老衲在朝中有些人脈。只要你幫我拿下貪狼壺,我可以助你重歸......不,是掌控菊下樓。這,就是我的誠意。”
“菊下樓換傳說中的廚具,大師可真會做生意。先別說誰賺誰虧了,你怎么確定我就要菊下樓了?”
“呵,”弘法禪師收起笑容,“你內心的黑暗瞞得了別人,瞞不過老衲。”他的眼神仿佛能看穿莫無心的內心,“當年老衲也曾見過貝仙女一面,驚為天人。”
莫無心眉頭一皺,隨后冷哼一聲。
“哼!我想這些年來,我并不是第一個合作者吧?”
“施主果然聰慧。”弘法禪師面容轉冷,“這些年確實有很多優秀的廚師來過本寺,可惜他們太過無能,沒有一人能得到貪狼壺的認可。”
老和尚頓了頓,冷然道:“我也不騙你,那些人,都已永遠消失了。”
莫無心皺眉道:“所以,就算我得到了貪狼壺認可,也會被你殺死。對嗎?”
“施主多慮了。”弘法禪師耐心解釋道:“如果你能夠得到廚具認可,便是合作者。我不可能殺你,殺了你,我如何使用貪狼壺?”
弘法說完后,沉默了半晌,見莫無心久不說話,繼續道:“當然,老衲今日既已將貪狼壺一事挑明,若施主不想交易......”
“若不交易,就走不出這扇門了吧?”莫無心冷笑道。
“事實上你沒有選擇。你吃了我的血菩提饅頭,沒有老衲的獨門解藥,必定苦不堪言,任我擺布!”
“我總算知道,為什么這寺廟沒多少香客了。”莫無心嘿然一笑,“大師這些年,屠刀可真利。”
“不過渡人先去極樂而已。”弘法禪師寶相莊嚴,沉聲道:“你現在是否感覺全身無力?”
“對付你一個老和尚的力氣還是有的。”莫無心抽出刀來,“還以為我會吃來歷不明的饅頭么?”
“怎么會......”弘法禪師失聲道:“你風餐露宿十幾天,面對老僧的至尊料理血菩提饅頭,竟然能忍住不吃?”
“我南方人,吃米飯的。”莫無心好整以暇地看著老和尚,“現在,給我一個合作的理由。”
“阿彌陀佛,合則兩利。”弘法禪師趕忙道:“這樣吧,我再免費送你一個消息。貝仙女的一雙兒女,并非她親生,而是收養的。至于他的丈夫瑪琉,為了追求廚道的至高境界,早已將己身化為「空」、化為「無」。換句話說......”
弘法禪師的眼光直透莫無心內心,“......貝仙女與瑪琉,并無夫妻之實。”
莫無心明顯感覺到內心的意動:屬于紹安的意動。
嘴角一彎,“好,我答應了。但我要先收定金。”
“定金?”
“大師說在朝中有人脈能幫我執掌菊下樓,我總要確定一下你說話的真假。”
“施主倒是謹慎。”弘法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莫無心的行為,恰好證明了其確有合作的意向,“老衲年輕時曾與直隸總督李鴻章有過交情,這是一封介紹信。憑此信施主可直接面見李鴻章。如何,老衲的誠意足夠吧?”
“方丈誠意滿滿,紹安再不答應,就太不給面子了。”莫無心接過介紹信,笑著答應道。
“那好,事不宜遲,施主隨我來。”弘法禪師直接站了起來,急切地催促。
“這么急?”
“夜長夢多,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