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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節 尋找

  對于剛入行的年輕人,阿普利蓋特經常告誡他們:想靠信使這份工作糊口,你需要兩樣東西——金頭腦和鐵屁股。

  金頭腦是不可缺少的,他教育年輕的信使,因為綁在胸口、藏在衣服下的皮袋里只適合存放不太重要的信息,這類信息可以放心地記錄在不甚可靠的信紙或抄本上。而真正重要并隱秘的信息——事關重大的信息——必須由信使謹記在心,并只向收件人陳述。陳述時必須逐字不差。那些字句有時遠遠算不上簡單,連念對都很困難,更別提牢記了。為了牢牢記住,為了不在陳述時念錯,信使必須擁有真正的金頭腦。

  至于鐵屁股,每個新手信使過不久就有了深深的體會。等你在馬鞍上騎個三天三夜,沿路跑上一兩百里,必要的話還要穿過荒郊野外,你就明白鐵屁股的好處了。當然啦,你不會一直坐在馬鞍上,偶爾還要下馬歇歇,畢竟人的耐力再好,馬還是要休息的。

  但是年輕的信使學徒常常對于阿普利蓋特的說教感到驚訝,在他們看來從溫格堡到維吉瑪,最快的馬也要四天,甚至五天。但溫格堡的巫師發消息給維吉瑪的術士要多久?半個小時,有時還不到。信使的馬可能跑斷腿都到不了,但巫師的消息卻總能送達。它們不會迷路、不會遲到,也不會被弄丟。如果每個國王的宮廷里都有巫師,信使還有什么用?

  曾經有一段時間,阿普利蓋特也覺得自己很快就會失業,他已經三十六歲了,個頭矮小、壯碩結實、不怕吃苦,而且——不用說——他有副金頭腦,完全可以另找個工作養活自己和老婆,攢點兒錢給兩個尚未出閣的女兒做嫁妝,順便接濟一下已經出嫁的女兒還有他的倒霉女婿——她男人時運不濟,做生意接連虧本。但阿普利蓋特完全不想從事其他行業,他這輩子只想做王家的騎馬信使。

  在可恥地賦閑許久之后,阿普利蓋特再次受到重用。通衢大道與林間小路上又重響起馬蹄聲。就像過去一樣,信使們帶著消息,再度來往于城鎮之間。

  阿普利蓋特明白個中緣由。他看到許多,也聽到許多。人們希望他立刻忘掉傳達過的信息,哪怕重刑之下也不要想起。但阿普利蓋特全都記得。他明白君王突然不再借助魔法和巫師傳信的原因——信使傳遞的消息都是王家絕密,而君王不再信任巫師,不敢把秘密交托給他們。當然,這些他都不關心。

  他已在路上奔波了兩天,之前他去了崔托格,返回時正在哈吉要塞休息,王室的命令與信函就追了上來。所以他連夜離開要塞,沿龐塔爾河左岸大道策馬疾馳,并于破曉前穿過泰莫利亞邊境,要是弗爾泰斯特國王身在維吉瑪,阿普利蓋特當晚就能將信函送到他手中。不幸的是,國王不在都城,而在兩百里外的南方城鎮馬里波。

  阿普利蓋特深知這一點,因此一到白橋地區,他便離開向西的大路,穿過森林前往艾爾蘭德。他為此冒了很大的風險,因為松鼠黨仍在森林中流竄,一旦落入他們手中,或進入弓箭射程內,下場都將十分凄慘。

  因為從六月起就沒下過雨,伊斯米納河水位下降了許多,所以他毫不費力地過了河。他沿著森林的邊緣,找到由一條維吉瑪城發源的小路,通往東南方的瑪哈坎山脈——那座山遍地都是矮人的鑄造廠、熔爐和聚居地。

  還沒到黃昏,他便趕到艾爾蘭德公爵領的西部邊境,這是個十字路口,位于扎瓦達村附近。由此前往馬里波的路線又平直又安全,四十二里長的林間小路人來人往,路面結實。十字路口處還有間小酒館,他決定休息一晚,順便歇歇馬,只要明天一早出發,就算不用使勁兒趕路,他也能在日落前看到馬里波城堡紅色塔頂上那些銀黑相間的三角旗幟。

  他親自取下了馬鞍,給母馬刷洗一番,才讓酒館的馬童牽著馬去馬廄,他身為一名皇家信使,是絕對不允許別人碰他的馬的。他吃了一大份香腸煎蛋,外加四分之一條黑麥面包,用一夸脫麥酒沖下肚。他聽大伙兒閑聊,內容五花八門,畢竟來自天南海北的旅人都聚在了這間小酒館里。

  消息五花八門,多爾·安格拉的麻煩繼續升級,萊里亞騎兵又和尼弗迦德馬隊起了沖突。萊里亞女王米薇大聲譴責尼弗迦德帝國的又一次挑釁行為,并向亞甸國王德馬維請求援助。崔托格城公開處決了一位瑞達尼亞男爵,罪名是暗中勾結尼弗迦德皇帝恩希爾的密使。在科德溫王國,松鼠黨突擊隊集結大股兵力屠滅了利達堡。為替死難者報仇,阿德·卡萊人又發動一場清洗,殺掉了都城中將近四百非人種族居民。

  他還聽到來自南方的行商提到辛特拉難民前往泰莫利亞集會,在維賽基德元帥的旗幟下悲慟哀悼、放聲號哭,他們證實,卡蘭瑟王后最后的血脈、“幼獅”希瑞菈公主確已死于非命。至此,辛特拉皇室無人生還。

  甚至還有人說到更加黑暗的消息艾德斯伯格地區的農夫給奶牛擠牛奶的時候竟然擠出了鮮血,黎明的時候還有人看到“毀滅處女”,傳說中的翱翔于天際的鬼魂大軍“狂獵”在布魯格出現了....

  信使太累了,他沒有聽下去就返回了自己房間,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黎明時分,他起床走進庭院,發現他并不是第一個準備離開的人,這倒是稀少,很少人會比信使醒的更早。

  庭院的井邊并排著兩匹黑色母馬,一個淡紫色頭發的女人,穿著男裝,正幫著一個男孩洗漱著,看上去像是母子一樣。聽到信使的腳步聲,她回頭看了看,信使欠身行禮。

  灰白色頭發的男孩拿著一塊細密的,看起來非常昂貴的毛巾擦洗。他翡翠般的眸子看著信使,“早上好,先生。祝您旅途平安”

  “愿諸神保佑你們。”信使回禮道,”保佑你們遠離意外和壞天氣。你們只有兩個人,如今世道不太平,就連大道也危機四伏。”

  “你可真是個好人。”男孩拿出一塊木片,上面雕著奇怪的符號,“帶著吧,這是護身符。”

  淡紫色頭發的女人帶上兜帽,“快點走吧,小費恩。”

  “馬上就來,美狄亞。”男孩回應,他回頭看向信使,“帶上護身符,先生。”他再次重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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