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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節 真實

  托爾·勞拉的傳送門很奇怪,當希瑞跑到頂層時,那兒什么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一扇,只有覆滿霉斑的墻壁。其中一面墻上有個不規則的橢圓形,里面泛動著彩虹色的光芒。她猶豫片刻,但那扇傳送門在吸引她,召喚她,真真切切地邀她進去。而且周圍沒有別的路,只有那個閃光的橢圓。她閉上眼睛,走了進去。

  隨后,她看到耀眼的強光和湍急的旋渦。爆炸的沖擊力擠壓她的肋部,令她幾乎窒息。她清楚得記得自己飛過寂靜、冰冷與黑暗之中,然后是一道亮光,然后她終于又能呼吸了。她的上方是藍色,下方遠處則是模糊的灰暗......

  彩色的旋渦將她吐到半空中,她摔到石頭上,立刻失去了知覺,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直到一陣熱浪的灼燒讓她醒來,甚至還烤傷了她的皮膚。她動彈不得,像是被什么東西所固定了一樣。她抬起頭,扯破了鬢角的皮膚,她睜開眼,看到腦袋下面的大石頭上沾滿了凝固干涸的血跡,咳嗽幾聲,吐出一團混雜著沙子的粘痰。

  希瑞抬起頭,四處張望。周圍是片灰紅色的平坦石地,被峽谷和巖壁斷層分為了很多部分,到處都散落著成堆的石塊和風化的巨石。在石地的地平線上,一顆碩大的,熊熊燃燒的太陽將整個天空染成金紅色,劇烈的陽光甚至扭曲了空氣。

  “我在哪?”希瑞輕輕揉了揉自己腫脹的額頭,“我肯定重重地摔倒了。”

  她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發現了其他疼痛的來源,后背,肩頭,還有屁股。她摔倒的時候,身上沾滿了灰塵與沙礫,頭發,鼻子,耳朵甚至眼睛里都有,所以她才感覺到刺痛。

  希瑞小心地伸直自己瘀傷,她隔著褲子摸索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傷口。這樣讓她放下心來,這讓她可以站起來。她小心地活動另一條腿,慢慢舒展受傷的腿,然后慢慢地站了起來。但是眩暈也隨之而來,希瑞感到一陣反胃,她側臥蜷縮倒在被陽光烤得炙熱的石板上。

  “我起不來的......”她嗚咽道,“我做不到......我會被太陽烤焦的......”

  她的腦海中回響著頑固又惱人的痛楚,肢體的疼痛程度還在不斷增加,她每動一下都讓疼痛更加強烈。所以有那么一會兒,希瑞一動不動。

  她用胳膊護住頭,但炎熱很快便令她難以忍受。她知道自己必須找個地方避開陽光。她奮力對抗著痛楚,手腳并用爬到一塊巨石下。

  在風化作用下,石頭的形狀就像一朵怪異的蘑菇,充滿了空洞。不成形的“傘蓋”讓它的底部只有一條狹小的影子,希瑞蜷成一團。

  她瞇著眼睛躺了很久,直到太陽漫步到天空另一側,再次投來灼人的熱浪。她挪到巨石另一邊,但是毫無分別,太陽爬升到最高點,最后一絲影子都沒了,她用雙手按住疼痛難當的鬢角,然后再次暈了過去。

  當她全身顫抖著醒來,熾熱的太陽失去了耀眼的金色光輝,如今的它低垂在參差不齊的巖石之上,顏色轉為橙黃,酷熱已然消散。

  希瑞費力地坐起身,四下張望。她的頭沒那么痛了,視野也清晰起來。她摸摸頭,發覺陽光已曬干了鬢角的血跡,只留下一塊平整堅硬的血痂。但她的身體還很疼,好像全身上下沒一處完好。

  她干咳幾聲,試著吐出牙縫間的砂礫,但沒能成功。她靠向蘑菇狀的巨石,石頭表面依然帶著陽光的熱度。至少沒那么熱了,她心想。太陽已經西沉,熱度也可以忍受了,很快......很快,夜幕就會降臨。

  她渾身發抖。“我究竟在哪兒?我該怎么離開?走哪條路?我該走哪條路?也許我該待在原地,等他們找到我。他們肯定在找我。杰洛特,還有葉奈法,他們不會拋下我的......”

  她再次試著吐出砂礫,但又一次失敗了,然后她發現了最大的危機,水。

  她再次想起來了。當初逃離辛特拉時,她也曾忍受過干渴的折磨。她清楚地記得,自己騎著黑馬逃向海鷗之塔,馬鞍上就系著一個木頭水壺。

  但她沒能解開繩子帶上水壺,因為她沒那個時間。現在馬沒了,劍也沒有了,什么都沒了。除了滾燙的巖石,除了鬢角上令她皮膚繃緊的血痂,除了滿身的痛楚和干渴的喉嚨,她一無所有,她甚至連可吞咽的口水都沒有。

  “我不能留在這兒。我得去找水。如果找不到,我會死的。”

  扶住石蘑菇試圖起身時,她的手指隱隱作痛。當她站了起來,邁出一步的時候,又發出呻吟趴到地上。劇烈的反胃感又一次襲來,痙攣和暈眩占據了她的身體,讓她只能再度躺倒。

  “我又一次孤單一人。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拋棄了我,只留下我一個,就像從前一樣。”

  好像有什么東西正扼住她的喉嚨,她的下巴肌肉緊繃到疼痛的程度,干裂的嘴唇也開始顫抖。“再沒有比女術士哭鼻子更令人反胃的了”葉奈法的話語在她腦海中響起。

  可是,等等......這兒沒人能看到我......一個人都沒有......

  希瑞在石蘑菇下縮起身子,不由自主地痛哭起來,盡管她已流不出任何眼淚。

  等她睜開腫脹的眼皮,發現熱度又消退了不少。不久前,天空還是橘黃色,如今已轉為熟悉的鈷藍色,而且顯得格外晴朗,只飄著幾縷細小的白云。

  她坐起身,頭痛和瘀傷都不再折磨她了,跟她空癟的肚皮和發癢的喉嚨帶來的不適相比,其他都不算什么了。她忍不住咳嗽起來。

  “不要放棄,”她心想,“我也不能放棄。就像在凱爾·莫罕那樣,我必須爬起來打敗敵人,必須壓抑心中的痛苦和軟弱。必須站起來,邁開腳步。我現在至少知道方向了。太陽正朝西方落下。我必須邁開腳步。必須找到水和食物。必須。不然我會死的,這兒是沙漠,我落到了沙漠里。我在海鷗之塔走進一道傳送門,那是種魔法裝置,能把人傳送到極遠之地......”

  “我在神殿里讀過關于傳送門的書,”她一邊努力回憶,一邊甩掉頭發里的砂礫。“有些書提到過扭曲或混亂的傳送門,它們會把人送到任何地點,送達的位置也毫無規律。海鷗之塔的傳送門肯定也是這樣。它把我丟到世界盡頭的某個角落。我完全不知道這是哪兒。沒人會來這里找我,也沒人能找到我。如果留在這兒,我會死的。”

  希瑞站了起來,凝聚全身的力氣,用微微顫抖的手手扶住巨石,走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剛走幾步,她就發現右邊鞋子的帶扣不知何時扯脫了,松動的鞋幫讓走路變得更艱難。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來,檢查自己的衣服和隨身物品。

  她首先發現一把短刀,短刀的皮鞘滑到了背后,她都忘記了它的存在。接下來是個系著皮繩的小口袋,那是葉奈法送她的禮物,里面裝著“女士從不離身的物品”。希瑞解開皮繩。不幸的是,這套女士標準裝備沒能預見目前的狀況。袋子里有一把玳瑁梳、一把小刀、一把剪刀、一把指甲銼、一卷消過毒的亞麻棉布,還有一個翡翠小盒,里面是護手油膏。

  希瑞立刻把油膏涂到干裂的臉和嘴唇上,又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她毫不猶豫地把小盒舔干凈,品嘗著里面的油脂和少得可憐卻令人寬慰的水分。用來給油膏添香的甘菊、龍涎香和樟腦讓它的味道令人作嘔,也讓她精神振奮。

  希瑞從袖子上扯下一塊布條,把鞋子綁到腳踝上,然后站起身,試著跺幾下腳。她展開亞麻棉布,做成一條寬大的頭帶,包裹住受傷的鬢角和曬傷的額頭,她站在那里,正了正腰帶,將短刀挪到身體左側,本能地拔刀出鞘,用拇指試了試刀刃。這把短刀很鋒利,跟她預料的一樣。

  “我有武器,”她心想,“我是個狩魔獵人。不,我不會死在這兒。饑餓?我受得了。梅里泰莉神殿經常有禁食儀式,最久時長達兩天。但是,水......”

  “我必須找到水。我得繼續前進,直到找到水為止。這片沙漠雖然很大,但總有盡頭。如果它很大,我得知道關于它的信息。我應該在雅爾的地圖上看到過,雅爾......不知他現在正在干嗎......我該出發了。”她下定決心。“我要往西走。我能看到日落的方位。這是我唯一能確定的方向。畢竟,我從來不會迷路。我向來知道該往哪兒走。有必要的話,可以走上一整夜。我是狩魔獵人。等力氣恢復,我還能跑起來,就像在凱爾·莫罕的殺手路上一樣。那樣的話,能更快趕到沙漠邊緣。我能堅持下去。我必須堅持......哈,我敢打賭,杰洛特經常穿越這樣的沙漠,說不定環境比這兒還更惡劣......”

  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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