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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犯愁

  晌午剛過,飯菜已經做好,擺了滿滿一桌。

  虧得爹媽帶了肉過來,不然以家里存貨,真不夠十一個人吃的。確實也不算豐盛,硬菜沒幾個,冬季蔬菜也少,最后只能炸點花生米,切盤咸鴨蛋湊數。

  東北人講的硬菜很有意思,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首先要是葷的,還得是大葷,大盆大盤子,往桌子中間一放,能把周圍菜都鎮住那種……

  “來來,坐坐,別客氣!”

  兩位不算老的二老招呼眾人就座,爹媽在主位,許非挨著許孝文,旁邊是侯昌榮。陳小旭挨著張桂琴,那邊是張儷。

  男的小半圈,女的大半圈。

  許孝文場面人,端杯起身,道:“我是個講評書的,文化不高,但道理是懂的。書里有句俗語,叫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

  今天雖然第一次見面,可一看你們就是好孩子,個個本事。小非跟你們交朋友,是他的福分,這兩年也承蒙你們照顧,我先敬一杯。”

  “喝點,都喝點。”

  “倒上,倒上。”

  一陣咣啷亂響,男的喝白酒,女的喝汽水。張桂琴瞧出陳小旭身子不便利,也虧得張儷帶著保溫杯,遂倒了碗紅糖姜絲。

  大家先干了一茬,然后才坐下開吃。

  說實在的,許非特不愛跟老輩人一塊吃飯,尤其過年過節。老輩人喜歡制定酒桌規矩,又土又俗,偏生還自鳴得意,弄的年輕人十分尷尬。

  就像有一次中秋,他上輩子的一個大伯就愛搞這出,“今天中秋,難得團聚,咱們一人說一句,抒發抒發感想。”

  說你妹啊!有病吧!

  不過還好,許孝文沒這毛病,人開明,懂得接受新事物,跟小輩聊的來。

  “那個香港記者團是怎么回事?還非得大過年的接待,家都不讓回。”

  “就是那邊的報紙、雜志、電視臺過來采訪,規格挺高的,文化部部長都親自作陪。”侯昌榮道。

  “主要為了賣劇,咱們不拍《紅樓夢》么?上頭想往香港賣,當然得好好招待。”吳小東道。

  “哦,我聽說那邊黑澀會挺多的,亂的厲害……”

  許孝文悶了口紅星二鍋頭,道:“我到外面演出,也偶爾碰見過港商,一個個比猴還精,說人話不干人事,吃人飯不拉人屎。不過都是秋后螞蚱,蹦達不了幾天,咱們中英條約都簽了,早晚收拾干凈。”

  “嘖,大過年的說這個干啥?來,吃菜,吃菜。”

  張桂琴踢了他一腳,隨手夾了兩筷子,給挨得最近的倆姑娘。

  “呃……”

  張儷瞅著碗里這塊頂著蒜片的肥肉,不禁吞了下口水,蒜,肥肉,自己最不愛吃的兩樣。

  她糾結了半秒鐘,還是塞進嘴里,末了一抬頭,許非正看著自己笑,跟著一偏頭,那丫頭也在樂。

  她無端羞惱起來,又瞧瞧陳小旭的碗,里面躺著一塊溫軟軟的南瓜。

  寶姐姐埋頭吃飯。

  而張桂琴搭眼一瞥,在三人之間來回巡視,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幫人吃吃喝喝,下午才結束。

  許孝文本想留宿,但這就不太方便了,幾番推辭,大家伙才離開。

  折騰的都有點累,按照習慣晚上包餃子,半天沒啥事。許非跑到書房睡覺,爹媽躺在主屋,張桂琴翻來覆去的。

  “你說那幾個姑娘,哪個最好?”

  “兩個是有主兒的,剩下四個都挺好。”許孝文閉眼應著,竟然也在合計這事。

  “小胡倒是漂亮,但感覺太小,跟小孩兒似的。鄧潔個頭矮點,年齡也大,找個大媳婦兒可不咋地。”

  張桂琴捅了捅丈夫,“哎,我看小非對張儷有點意思,眉來眼去的。”

  “沒看出來啊,我倒沒注意張儷,就覺著他跟小旭最好。”許孝文睜開眼,很詫異。

  “你能看出啥來,那飯桌上都明擺著的!唉,不過小旭也確實不錯,機靈懂事,知根知底,這可怎么整……”

  老媽想著想著,莫名犯起了愁,更是睡不著了。

  人走了之后,院子瞬間變得很空。

  三個異鄉人在京城過了次春節,滋味各自不同。也就是頭一年,他在京城上班,爹媽不放心過來陪陪。

  以后就不能夠了,跟那些子女在外地打拼的父母一樣,可能一年都見不著一面。

  百花胡同過年也很安靜,除了小孩在外面放炮仗,聽不見什么吵雜。到了晚上,還是固定那套程序,吃餃子,看春晚。

  從今年起,春晚慢慢走向成熟,很多類型節目都成為固定模式延續下來。表演者也開始臉熟,都認識了,什么蔣大為、郁鈞劍、笑林、逐一亮相。

  最牛逼的一個節目,是兩位老山戰斗英雄在現場舉行婚禮,主婚人才不得了,許非都驚呆了。

  媽蛋的,這年頭尺度太大,擔驚受怕的。

  爹媽一直待到了大年初三。

  許非帶他們去和地壇廟會逛了逛,還有就近的護國寺。

  說起護國寺,以前的廟會也是鼎鼎大名,跟隆福寺廟會齊名,號稱東西二廟,“一日能消百萬錢。”

  五十年代廟會蕭條,大部分建筑被拆除,改建為樓房,僅存三間金剛殿和幾間西配殿。

  護國寺愛著火,著一次,就燒沒一點,后來2004年又著了一次,把西配殿也燒沒了,衰的一逼。

  爹媽倒逛的挺開心,還買了兩個紅燈籠回來,里面裝燈泡,往外門一掛。晚上一點,紅通通的透著幾分詭異。

  許非看的直咧嘴,百花胡同,往里走,門口有兩個紅燈籠那家……好嘛,這描述就一鬼宅。

  初三早上,二老乘火車回家。

  下午,馮褲子又來拜訪,還帶了幅自己的畫作,說是禮品。許非太知道他來干嘛了,一是套近乎,二是問問對《便衣警察》有啥想法。

  許老師是那么容易被套話的嘛,坐了一會東扯西拉,馮褲子自討沒趣,悻悻離開。

  轉眼到了大年初四,開始工作。

  誒,沒錯,這會春節就三天假。別嫌少,以前連三天假都木有,那叫“革命化的春節”,口號叫“三十不停戰,初一接著干。”

  而且禁止燒香拜佛、舞龍舞獅、磕頭拜年等等,唯有貼春聯一項被保留。

  到了1980年,春節才恢復休假。老百姓全年有兩個長假,春節三天,國慶三天,每周單休,一直持續到九十年代。

  當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國情。規定初一開始放假,但除了特殊單位,基本二十九、三十兒就沒事了。以前在曲藝團更自在,連班都不用上。

  許非就是二十九休的,然后初四上班,上班就開會,事業單位么,得習慣。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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