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未來的相聲皇后,許非沒啥激動的,就覺得挺有意思。
余謙69年生人,今年18歲,但演個十六歲的也沒問題。這孩子皮,好玩,從蟈蟈籠子就能看出來,而且不怵,多大的長輩都敢搭話。
許老師沒少聽相聲,相比那個黑胖子,更喜歡這個白胖子,捧哏捧的那叫一瓷實。
“好了,準備了!”
“試拍,開始!”
只見曹影穿著紅裙子,跟余謙從胡同口走來,她身形比同齡人高,跟胖小子還挺搭。
“于小東,你見了我爸媽怎么說啊?”
“光明正大的說唄!我們之間是純潔的男女同學關系,頂多互有好感。可有好感怎么了?哪個少年不鐘情,哪個少女不懷春,誰還沒有過愛情的小火苗啊?”
余謙不愧學相聲的,口條那個順啊,“其實今天來急了,沒功夫買禮物,要是擱古代,我得三書六禮,拎著大雁上你們家去。”
“哎呀,你別貧了!”
曹影郁悶,嘟著嘴道:“我爸我媽肯定不同意,到時候怎么辦呀?我可不想變成瓊瑤小說里的女主角。”
“你放心,只要你貌美如花,哥帶你浪跡天涯,哪怕是私奔,也要并肩看彩霞。”
“停!”
尤曉剛喊了停,“余謙不錯啊,小影差點,咱再來一遍。”
咔咔又試了幾遍,曹影始終沒狀態。
“小影過來,我給你講講。”
尤曉剛再傳統,也知道不能跟小孩講那些東西,才13,懂什么啊?可不講那些,又不知道說什么,只道:
“剛才太僵硬了,語言不連貫,顯得很刻意,放松一點明白么?”
“哦。”
曹影默默翻了個白眼,可我怎么放松啊?
許非在旁邊看著,沒有過去救場,也沒人讓他過去救場。
他對余謙挺意外的,狀態真自然,小影差點,或者說除了葛尤、韓影、莫岐之外的,都差點。
“許老師!”
牛振華鬼鬼祟祟的鉆過來,低聲問:“今晚上有空么,一起吃個飯?”
“行啊,就等著這頓呢。”
“嘿嘿,過兩條街左邊那家川菜館,拍完過去就成。”
牛振華又鬼鬼祟祟的閃了。
剛走不一會,鄭小龍過來了,招招手把許非叫到一邊。先撕開一盒牡丹,遞過一根,抽兩口才問:“怎么,跟曉剛鬧矛盾了?”
“沒有,一點矛盾沒有。”
“那怎么開會都沒叫你?”
“哦,我現在主要管后方這一攤,配合于普老師工作。這戲也簡單,拍攝用不著那么多人。”
你特娘的覺著我信嘛??
鄭小龍猛抽了一口,也挺郁悶。當初招人時,他跟魯小威說了一句:一把好刀,鋒銳無雙,就看能不能握在手里。
而眼下,就越來越有一種不好掌握的感覺。不是行政上的,是想法,整個中心加一塊,都沒人知道他下一秒會冒出個什么點子。
“曉剛科班出身,風格較傳統,你腦子活,喜歡創新,平時多溝通,又不是階級敵人,哪有融洽不了的?”
“您說的是,可我們真沒矛盾。我的任務就是做好本職工作,把戲拍好。”
“呵,行吧,要是有事兒一定跟我說說。”
鄭小龍也不問了,他不好偏袒誰,見這小子明事理,那就OK。
拍著拍著,一天很快結束,胖小子心滿意足的走了。
曹影始終沒狀態,小臉耷拉著,悶悶不樂。許非把她拎上自行車,出大菊胡同,往北過兩條街,路邊有一家招牌鮮亮的川菜館。
近年來,京城的餐飲業發展迅猛,主打地域特色的飯店愈發常見,再不像以前連門臉都差不多。
許非進門,一股賓客盈門的熱浪迎面撲來。
牛振華已經在包間等著,過了不久,劉貝、濮存新、姜黎黎、梁貫華都來了,連李健群也在。
有排面兒!
牛振華擅于張羅事兒,招呼大家點菜,然后道:“許老師,難得聚一聚,喝點?”
“不了不了,一會還得送小影回去,喝酒誤事,咱今天純飯局好吧。”
“也行,反正還有女同志,那就來一打汽水。”
服務員翻了個白眼,人家都一打啤酒,你丫一打汽水,長得跟豬頭肉似的。
很快飯菜上桌,這幫人共事半個月,算熟,也不算熟,總體很客氣。許非一邊聊天,一邊照顧曹影,不時給夾夾菜。
小姑娘第一次坐飯局,菜又辣,自己滿頭大汗。
吃吃喝喝了半天,都差不多了,人家給面子,許非也不端著,主動開口:
“今天盛情款待,非常感謝。意思我都明白,其實我也想找機會跟你們聊聊,一直沒倒開。
咱們也拍半個月了,相信都有些了解。這東西在美國叫Situationedy,情景喜劇是譯過來的一個概念。它的形式跟傳統影視劇不同,那參與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樣。
我天天在旁邊觀察,起碼三點問題。”
劉貝翻開小本,準備記筆記。
許非還嚇一跳,“不用記,聽明白就夠了。一個是你們之間還不夠熟,平時太客氣,沒事多培養培養,要變得真像在一個院里生活似的。
比如小影,你現在管姜老師、濮老師叫爸媽,你試試。”
“呃……”
曹影不好意思,很低的叫了兩聲,“爸,媽。”
“你看看,這就叫不熟。什么時候你能在公共場合叫爸媽,你叫他西葫蘆,你叫她仙女兒……誒,這就算有氣氛了。”
“哦。”
眾人點頭,你看這多通俗,一聽就懂。
“再有呢?”
“再有就是表演方式。”
一說這個,大家立馬集中精神,沒辦法,演的太難受啊。
“情景喜劇不是正劇,不需要那么多的深入揣摩,就兩點:自然,生活化。
你們現在都不自然,不夠生活化。像牛振華,我看你怕熱是吧,老揣個手絹,那為什么不帶到戲里去呢?
誰說西葫蘆就不能用手絹了?用了說不定效果更好。代入自己的生活本色,適當的藝術加工。”
“可劇本寫的那么好……”
梁貫華疑惑道:“我們也開了不少會,都覺得這些角色非常深刻,那總得表現出來。”
“我不知道話劇是怎么訓練的,我只說個人理解。
所謂的角色深刻,是你看完整體劇本之后,站在一個全局高度得出的結論。但演的時候,絕對不能這么演,比如說一個人很奸詐,你給我演個試試。”
“奸詐。”
梁貫華頓了頓,小眼睛一瞇,露出一絲奸笑。
“嗯,演的好!”
許非還挺意外,不愧是狄大人,笑道:“舞臺上你可以這么演,因為觀眾是面對面的感受。我們有舞臺劇的元素,但歸根結底是部生活類的電視劇。
生活中誰要是這樣,動不動擺個這出來,那叫神經病。就差在腦門上刻四個字,‘我是壞人’。
我說的什么意思呢?一個角色如何如何,它是總體上的概念,但我們演的是個過程。通過我們的表演,讓觀眾得出結論:哦,這個人很奸詐。
你要是想著,哎呀,這角色好啊,深刻啊,得變著法的把這復雜感演出來。
那錯了。
我們的劇本擺在那兒呢,每個人物都有充足的展現,根本不用急。
葛尤為什么找到節奏了?因為他慢了,他把人物放下,拿起來的是自己,用自己的方式一場一場去揉,到最后白奮斗什么樣,觀眾肯定清清楚楚。”
許非掃視一圈,道:“其實說白了特簡單,在生活化的基礎上做喜劇夸張。當然只限于這部劇啊,別的可不能這么演。”
哎喲!
簡直醍醐灌頂。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濮存新連連點頭。
“我演了這么多戲,從沒想過這回事。”姜黎黎感慨。
“嘿嘿,這回我聽懂了。”牛振華笑道。
“我也懂了。”劉貝道。
“連我都懂了!”曹影生怕落下。
“來,咱們敬許老師一杯!”
“來!”
當當當!幾杯汽水撞在一起,極引人注目。
聊開了之后,關系自然親近,牛振華想了想,開口道:“那個許老師,劇組現在的情況大家都清楚,尤導那邊……”
“哎,這些不用管!”
許非趕緊打斷,“你們演你們的,拍攝順利比什么都重要。”
眾人心里齊贊,你看看,深明大義,能屈能伸,大丈夫一個!
唯李健群斜了他一眼,表示呵呵。
她就沒見過比這人更小心眼的,想當初設計服裝,只要自己說贏了的,誒,一定千方百計找補回來,非得也贏你一次。
不然他難受。
藝術中心,主任辦公室。
劉迪正腆著臉跟李沐掰扯,“老李,這么多年的交情,一定得幫幫忙。”
我跟你很熟么?
李沐心里吐槽,“不是我不幫,那邊忙著拍戲,真沒時間。再說你們搞過一次晚會,應該有經驗了啊。”
“有是有,但這跟春節晚會還不一樣,其他方面我都編排好了,就缺個最核心的亮點……兩天,借我兩天就行!”
劉迪真急啊,臉都通紅。
“呃,我幫你說說吧,畢竟我們的戲也很重要,去不去聽他的。”
(求八十年代末,京城商品房的詳細資料,沒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