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了,她來了,張桂琴帶著滿滿的熱情和視察工(hou)作(gong)的決心來到百花胡同了!
今兒一早,大太陽地兒,連喜鵲都在巷口老樹上叫。
許非馱著老母親從火車站回來,先去居委會認了個臉兒,畢竟要常住,然后才到自家院子。
“吱呀”門一開,脆生生的兩聲招呼:
“嬸兒!”
“阿姨!”
“哎哎……”
張桂琴就覺眼前一亮,小院幽靜古舊,翠綠的葫蘆架下,倆個大姑娘站起身,跟畫里走出來似的。
她斜了兒子一眼:你小子會享受……啊呸,你小子太不是東西了!
張儷之前見過,小旭更不用說,寒暄幾句,倆人倒也沒太明顯,繼續在那里坐著。
而老媽進正房放行李,見窗明幾凈,一塵不染,頗為滿意,問:“不說還有小沈兩口子么?”
“他們晚上才回來。你在火車上沒吃好飯吧,正好先吃點。你就住我這屋,我在書房湊合湊合。”
許非領著老媽進廚房,親手給盛了一碗高粱米水飯,又端上一盤大豆腐,一碗雞蛋醬,一些時令蔬菜。
“嗯,這個好!”
張桂琴洗洗手,笑道:“我還真怕你整點大魚大肉,你可不知道那火車里,全是臭腳丫子味。還有個小孩拉……”
“停停停!”
許非連忙打住,“本來張儷想做的,我說你不能吃,整點家常最好,小旭就買了塊豆腐。”
“哦,那倒是,怎么說也是我看著長大的。”
老媽夾了根蘿卜纓子,蘸上醬,一口塞進嘴里,又扒了口高粱米飯,一臉滿足。
她吃了大半碗,肚子有了底,問:“你們平時都張儷做飯啊?”
“嗯,我們也不會。”
“不會就學啊,人家是租房子,又不是給你當保姆,你好意思?”
“我每次都洗碗的。”
“哦,分工明確那還成。”
張桂琴又盛了一碗,道:“餛飩店先讓你爸看著,等柔柔練出來,我準備雇她當掌柜的,咱們也能松快松快。還有你那個服裝店,反正我不懂,你叫我過來我就過來,幫你看看門啥的。”
“你就是替我注冊個名,然后管賬。咱們這幾天先辦暫住證,跟著注冊,我過段又開始忙,裝修什么的你跟那倆丫頭盯一盯。”
“她倆算幫你忙還是怎么的?”
“算合伙吧,弄了些帽子、襪子,我們一塊賣。”
“哦。”
張桂琴有數了,錢的事,無論多親都得整明白。
她吃了早飯,去澡堂洗了澡,坐火車挺累的,干脆又睡了個午覺。
九月份秋高氣爽,晌午不冷不熱,最適合睡覺。老媽躺在正屋,窗簾略微拉上,睡得這叫一飽,醒來時精神抖擻,一看鐘三點半了。
“小非?小非?”
張桂琴喊了兩聲沒動靜,出去一瞧空空蕩蕩,只張儷坐在葫蘆架下自己手談。
“阿姨,他去單位了,挺晚才能回來。”
“那小旭呢?”
“她去店里了,在西單那邊。正好我要去西單菜市場,您跟我一塊兒?”
“行啊,那走吧!”
張桂琴笑笑,兒子和小旭都不在,這是專門留下來等自己呢,免得醒來尷尬。
于是乎,張儷馱著張阿姨奔西單……哎,倆人還是本家,你說這不巧了么?
想上次見面,還是去年春節老兩口來京,匆匆吃了頓飯。但這會可不忙,她坐在后座,細細打量著姑娘。
身高跟小旭差不多,體型苗條,卻又很有肉感,穿著白襯衣,牛仔褲,頭發扎起來,屁股不小。
很軟,很柔,很穩的樣子。
自行車過靈境胡同,再往前一走,就到了北口。店鋪在西北角,那家婚慶商店照例紅火,客人進進出出,不時往隔壁瞅一眼。
張桂琴進去,里面滿是灰塵木屑,到處都是裝修用的材料。五六個人叮叮當當,各種忙活。
陳小旭也是一條牛仔褲,紅襯衣,立在中間指揮,“這里做試衣間,隔出三個,要高出人頭,不然就被偷看了,明白么?”
“俺,俺明白。”
對面是個小伙子,衣衫破舊,緊張的不得了。
這些木匠和瓦匠,都是郊區同村的,價格便宜。他們文化低,可能看不懂《紅樓夢》,但起碼知道這是林黛玉,大明星。
陳小旭囑咐完,一扭頭,笑道:“嬸兒睡醒了?我以為得晚上呢。”
“這話說的,讓你媽聽見都得揍你。”
張桂琴跟她就太熟了,在陳總的陪同下視察了一遍店鋪,驚訝道:“都是你弄的?”
“我們倆弄的。”小旭攬過張儷。
“唉,不簡單啊!想你在家的時候,一天連門都不出,還是出來闖一闖好。”
張桂琴心中感嘆,又轉了轉,問:“西單菜市場在哪兒?”
“往里走一段就是,不用過馬路。”
“哦,那你們忙,今天晚上我做飯,嘗嘗我的手藝。”
“那怎么行啊?我陪您去吧。”張儷忙道。
“我又不是老太君,跑這享福來了?聽我的,我自己去。”
張桂琴出門了。
倆人互相看了看,只得繼續工作。
這屋子頗大,200平米左右,給了許非足夠設計的空間。
他很想要那種層次感,所以加了一層臺階,做完之后從門口看過去,會有那種高洋寬闊的氣派。
店鋪走精品路線,自己設計自己賣。倆妹子大體上按圖裝修,某些細處又自由發揮,已經很得心應手。
不一會,張桂琴買完菜,在門口瞧了瞧,道:“車子我騎一輛,你們晚上回來吃飯。”
“啊?”
張儷趕緊跑出去,人家已經走了。
她撓撓頭,這位阿姨很有主意啊,不太好哄的亞子。
夜,小院。
飯廳里,屏蔽許久的吳小東和沈霖終于上線,六個人圍成一桌,全是張桂琴的手藝。
吳小東端著杯子站起來,道:“那個我作為許非的朋友,說兩句啊。今天嬸子過來視察工作,我們可謂翹首以盼。
許老師在交朋友上,絕對沒的說。他的事,就是我們的事,他的媽,就是我們的媽。以后您一句話,我們在所不辭。來,咱們以茶代酒,敬嬸子一杯。”
張桂琴晃晃杯子,笑道:“其實我能喝點,看你們不喝,我也沒好意思。”
“哎喲,您也不早說……沈霖,你帶回來那瓶酒呢?”
“這呢這呢。”
沈霖拿過來一個盒子,“我去鳳翔演出,人家送的,說是什么名品,我也不懂。”
“西鳳酒?不錯啊。”
許非看了看,始終懷疑,“媽,你真喝啊?”
“喝點沒事。”
“那在家你怎么不喝?”
“你爸成天跟酒蒙子似的,我再喝成什么了?”
張桂琴年輕時跟著歌舞團走南闖北,也見過世面,歲數大才變溫和。
這會把酒一開,起身道:“許非自己在京城,連個親戚都沒有,都靠你們這些朋友幫襯,我先敬你們一杯。”
說著,她先給沈霖倒,剛薄薄一層底,沈霖忙喊停。
然后是陳小旭。
“你這丫頭身子弱,就別喝了。”
“今兒冷,我喝點暖一暖。”
小旭捧著杯子,也接了薄薄一層。
跟著給張儷倒,可能沒掌握好,嘩啦一下進去小半杯。
張儷吞了吞口水,就這也沒說個拒絕。
“給人倒那么多干嘛?”
許非拿起她的酒,勻進自己杯里,剩的跟陳小旭差不多。
張桂琴自己也倒了一點,然后許非和吳小東平分。
“當!”
幾人碰了碰,兩位男同志都是半杯下去,張桂琴干了,然后沈霖也干了。
陳小旭稍抿一口,低估了酒精度數,略略略直吐舌頭。
張儷酒量不好,可見張桂琴干了,咬了咬嘴唇強喝了一大口,立馬就覺一股辛辣在腸胃中翻滾,混了口茶水才壓下去。
許非見她尚算無事,扭頭問:“你還喝么?”
“太辣了!”
陳小旭手一翻,直接倒了進去。
張桂琴瞧了瞧,笑道:“來,吃菜,吃菜!”
一頓微妙的晚飯,就在微妙的氣氛中進行著,直至結束。
飯后,許非和吳小東在廚房收拾。張阿姨帶著倆姑娘外加一個自動隱身的,坐在院子里閑聊。
“我來之前,你媽千叮萬囑的,就怕你少塊肉啊。我說那也跟我閨女似的,你就放心吧。”
張桂琴握著陳小旭的手,笑道:“不是我說啥,你媽死腦筋,轉不過來彎,現在還想讓你回去呢。
回去干嘛啊?我一開始也舍不得許非,現在想明白了,在京城才有大發展,特別是自己有本事的,千萬別在小地方悶著。
你從小到大也是個出挑的,這把算走對了。”
她又轉向另一邊,“那個,我叫你小儷吧,你家是四川的?”
“嗯,在成都。”
“父母做什么工作?”
“在市政府上班。”
“那是好家庭,怪不得一看就斯斯文文。聽許非說,你畫畫的好?”
“還,還可以,就從小學的。”
“屋里有沒有,我看看。”
“呃……”
張儷只得進屋,不好意思的奉上幾張水墨畫。
張桂琴捧在手里,大為意外,“我雖說不太懂吧,但能看出來就是好,感覺就對。”
“她字也好,慧外秀中的,快去拿點字來瞧瞧。”
陳小旭笑著趕人。
“你再說,我就拿你的字來瞧。”
張儷要擰她的臉,小旭連忙躲進嬸子背后。張桂琴拍了拍她,笑道:“你就是太皮,看看人家才叫大家閨秀。”
“我才沒皮呢。”
“沒皮你跟著許非打架去,有小姑娘打架的么?”
“那都多大點的事兒了!”
沈霖索性下線了。
夜已深沉,張桂琴跟倆姑娘聊了好一會,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爹娘心里,自家孩子都是最棒的,何況許非還真的棒。
所以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很高,首先人品要好,然后模樣好,身段好,跟兒子能聊到一起,雙方真心對待,最好本身也有點追求,別當家庭婦女。
這條件不低了吧?
結果老母親瞅了半天,愣是沒分出來。
(店名再想想,我要那種簡潔化的洋氣,曼莎、伊蓮、羅萊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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