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廣播學院后門,有兩間類似小賣部的平房,左右是墻,好像把房子擠在了中間。
以前做什么的不知道,現在卻掛了一塊牌子:“長城廣告公司新時代工作室。”
陳設簡單,外屋擺了兩套桌椅一套舊沙發,隔道玻璃門,里面是張稍大的辦公桌,擺著新買的電水壺。
早八點,陳老板正自己抹桌子。
數天前,她搞定了這個地方,友情價,每月租金二百,老總兼員工,尚未接一單生意。
“小旭!”
門一開,方婷婷走進來,“今天也這么早啊?”
“沒辦法,我現在算發現了,到底自己的事兒上心。”
小旭抹完桌子又掃地,嘆道:“別人我才不管呢。”
“哈,這話有理!不過我挺佩服你的,說干就干,好幾天沒生意也不著急。”
“慢慢來,頭一個月我也沒想掙錢。”
方婷婷幫忙收拾了一下,背起書包,“我先上課了啊,中午再過來。”
“嗯。”
小旭擺擺手,拎起暖壺把涼水倒進電熱壺,然后再燒。屋里沒有廁所和水管,全在學校解決,不過學校也窮,晚上才供應熱水。
“吱呀”一聲,門又響。
她以為方婷婷回來了,半天沒聽見動靜,猛一抬頭,竟是辣個男銀站在跟前。
“呀!”
她先是一驚,忙往后退,結果還是被逮住,后背緊緊貼在書柜上,親親抱抱舉高高。
“唔……胡子……胡子……扎人……”
“唔……”
小旭好容易掙開,面色通紅氣喘吁吁,羞惱道:“不許在這里這樣!”
頓了頓,“不許這樣!”
“不是想你了么,你就沒想我?”
“呸!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啊,累的要死要活,睡一覺就過來了。”
許老師放開她,打量打量環境,“這地方夠簡陋的,不過二百塊錢還行。外面那牌子不錯,夠醒目。”
他占了人家椅子,拍拍大腿,“時機挑的也好,廣告熱度起來馬上就掛靠,不枉費我苦心教導。”
“喲,還真得謝謝你,不然我也不懂。”
“你有員工么?”
他又拍拍大腿。
“同學呀,平時上課,有工作才來。”
“那怎么發工資?”
他再拍。
“按件算,干得多拿得多,就是你講過的沒有底薪,全靠提成……你老拍大腿做什么?”小旭抿嘴。
“嘖,你過來!”
“我不過去。”
她坐在辦公桌對面,一本正經,“你來的剛好,我有事跟你談。那個亞運會是不是有很多企業捐款?”
“對啊。”
“那它們有沒有打廣告?”
“嗯?”
許老師腦袋一轉,明白了,“你想做亞運廣告代理?”
“代理不敢講,一些小平面我還是能做的。”
意思就是,主辦方會開放場地周邊的廣告位,通常是一些平面畫板,標上企業名稱和產品。
而她現在掛靠長城,長城是正兒八經的國企公司,資質沒得說。
“用不用我幫忙聯系?”
“不用,我問下你的意見。”
“可以啊!畫廣告牌利潤不高,但數量多,你盡量多吃下,掙個幾萬塊沒問題。”
“嗯,那我就放心了。”
小旭著實松了口氣,她現在有很多想法,需要一個最信任的人幫自己建立信心。
許老板見陳老板這么認真,又道:“現在有兩件事你得注意,一是央視代理,盡快拿下來。”
央視代理,就是央視廣告業務太多,光靠自己忙不過來,便授權給廣告公司,由它們來操作。
分時段,分欄目。大代理商能拿到全時段廣告代理,小的只能拿《夕陽紅》《今日說法》之類。
還有一種對應的客戶代理,企業把自己的廣告交給公司運作等等。
“二是知名度。我知道你做了伊蓮服飾的廣告,但老百姓不明白,你找報紙寫個軟文,比如這樣……”
他清清嗓子,語調深沉:
“在《紅樓夢》中飾演林黛玉的陳小旭,已在我們視野中消失很久了。相信觀眾朋友們都很好奇,這位過氣女明星在忙些什么呢?她現在的生活狀態又是怎樣呢?
今天本報專門采訪了陳小旭,意外得知這位林妹妹已經投身商海,創立了一家廣告工作室,并且表現不俗。這陣子火熱的伊蓮服飾廣告,便出自她的設計。”
小旭聽開頭還想啐他,聽到后面忽然安靜,低聲道:“我,我不太想接受采訪。”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現在挺抵觸見記者的。”
“那就不采訪,直接讓他們發通稿。”
就她這種敏感的心思,換個人可能就忽略了,許非揉著小手,“沒事沒事,你安心做事業,別的有我。”
“嗯。”
5月初,亞組委消息:
亞奧理事會的39個成員,都以書面形式確認參加本屆亞運會。同時公布了火炬傳遞的一些線路細節。
隨著天氣變熱,亞運會好像一下子來到跟前。
新聞越來越多,談論越來越密,仿佛數年前埋下的那顆種子,生根,發芽,成長,如今在一片慘淡蕭條中,終于要參天蔽日,立于12億國人的心頭。
“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我們亞洲,河像熱血流……”
許老師真的比拍戲還忙,第二天匆匆睡了一覺,就麻溜滾來排練節目。他還沒進工體,便聽到了這首宣傳曲《亞洲雄風》。
“亞洲風乍起,亞洲雄風漫天吼,啦啦啦啦,亞洲雄風震天吼……”
張藜作詞,徐沛東譜曲。審查的時候,有位領導還說“乍”這個字不好,幸虧后來保住了。
程東早早在入口等候,張開雙臂,“老弟!”
“老哥!”
“好久不見!”
許非來了個結實的擁抱,道:“慚愧慚愧,我剛忙完戲,你多擔待了。”
“沒關系,這邊也剛開始。”
程東帶他入場,簽字登記,領工作牌,道:“我跟你講,不到現場不知道啥叫震撼。上面一萬人,下面一萬人,全天候排練,各占時段。”
“咱們啥時候排?”
“晚上八點以后,等著打地鋪吧。”
得嘞!
許非咧了咧嘴,走進長長的球員通道,耳邊隱隱約約的傳來雜音,分辨不清。
腳向前邁,雜音越來越大,伴隨著各種震顫,仿佛千萬道洪流匯聚到一處,在他跨出通道那一刻,砰的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