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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二章 大變革4

  某省電影公司。

  代表剛從京城出差回來,進辦公室就嚷嚷:“小李,把那個什么資料拿來!”

  上下級就有這種默契,一個不清不楚,另一個居然也明白,屬下顛顛遞過一份文件。他翻了兩頁,盯住一行字:

  “《初戀五十次》?哼!”

  “姓許的在市場火了幾年,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小李,馬上聯系各家影院,叫他們來開會!”

  “您這是……”

  “只要今年不放這個什么初戀,以后都好說,快去!”

  屬下不敢言語,但還沒等出去,一人先跑進來:“老王,老王!”

  “干什么慌慌張張的?”

  “你看看這個!”

  砰!那人甩下一本《新影視》,封面大大的標題:1999特刊——我國電影院生存現狀調查。

  代表心里一抽,忙翻開來。

  《新影視》每期都很厚,特刊占了三分之一,文字詳實,圖片豐富,一條條跟讀者掰扯,先從調查報告寫起:

  “泉城,小廣寒,1906年營業,堪稱中國最早的影院,后改叫明星電影院。

  我遇到了一位老觀眾,他興致勃勃的對我講起,1978年《追捕》在泉城上映。

  ‘那時我排了一個小時的隊,才買了一張夜票,凌晨三點起床去看四點的電影,回家就被母親揍了一頓。

  那時候火啊,我現在還記得臺詞:你看,多么藍的天啊!走過去就會融化在藍天里,一直往前走,不要往兩邊看……

  他忽然格外認真,帶些懷念的指著明星電影院,‘我已經很久沒去看電影了。’”

  “株洲,人民電影院。

  66歲的林繼榮剛退休不久,他是株洲第一代電影放映員。他兒子林藝翔在1987年進入人民電影院,成為第二代放映員。

  ‘最早那會沒有座椅,都是長條凳,能容納1000人左右。我記得放《上甘嶺》《賣花姑娘》,一天排8場,場場爆滿。

  當時叫重點片,提前兩三天才能買到票,有時還賣站票。到我兒子就不行了,頭兩年影院著了一場大火,重建后就改小了。

  只能坐300400人。

  別的地方租出去唄,舞廳、錄像廳、游戲廳,還有飯店。也沒人看電影了,有時我過來坐,一天都沒人買票。”

  “成都,勝利影劇院。

  旁邊的茶園里,40歲的陳師傅回想著當年的繁華。

  “紀錄片5分錢一場,普通銀幕的兩毛錢,遮幅式的2毛5,寬銀幕的3毛。那會放《廬山戀》,真是全城轟動。

  現在票價都漲了,市里有些影院漲到10塊錢,勝利還是兩塊五。可兩塊五都沒人看,一天不如一天,聽說過了年就徹底不放了,改成羽毛球場。

  那些座位能留著,退休職工開會用一下……”

  一座城,一座影院,一個見證者,一篇短文,一幅照片。可看在某些人眼里,卻似一柄柄刺刀刺進心臟,全身發涼。

  影院經營環境不好,誰都知道,但沒有一個人去仔仔細細的調查,然后拿出報告來。

  有報告,沒報告,意義完全不同。

  而此刻,就有這么一大篇東西,赤果果的呈現在全國電影系統職工面前,且不斷向外擴散。

  代表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這,這不對啊!”

  “你再上網看看吧。”

  代表還不會上網,來人幫他登上搜狐,很多內容都是轉載《新影視》,但言辭激烈程度遠勝紙媒,尤其那個專題:

  “中國電影將死!”

  “談判成功,入世在即,這場漫長的馬拉松要抵達終點了。而就在我們將迎來前所未有之開放時,中國的電影人卻沒有雀躍的心情。

  大家高呼狼來了,研討會一個又一個,卻連最基本的前景認識都沒有達成一致。

  相對電視藝術的高歌猛進,我們的電影竟還沒有擺脫計劃經濟體制。我們現有的這盤棋能叫市場嗎?

  今年在引進片禁映半年的情況下,全國票房預計下跌50,而細數前五年,進口大片已經占去了2/3的份額。

  制作、發行、放映,審查、創作、拍攝,從上到下不一而足。

  各省公司的壟斷根深蒂固,以不給大片拷貝為由,死死卡住影院的脖子。

  視影院為自己公司的禁臠,視公權為私權,視大局如無物,視改革為絆腳石,視即將到來的開放大潮為自身茍延殘喘的乞活養料!

  以這樣的環境迎接入世后的大市場,中國的電影業能回答‘準備好了’嗎?

  中國電影將死!”

  早期的互聯網,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啥都敢說啥都能說,比這激烈的數不勝數。

  但這篇內容,已讓當前幾人心驚膽戰,手足冰涼,那點被潛規則保護的齷蹉心思一下子被揭開。

  殺人誅心!

  文章之后,還有個調查投票:

  “你喜歡看電影么?”

  “你覺得中國電影的未來會如何?”

  已有數萬人參與,喜歡41、不喜歡20、一般般39。

  會崛起21、會消亡18、會被好萊塢侵吞融合34、不關心27。

  而bbs上,一篇文章熱度極高,評論眾多:

  “中國人愛看電影么?

  這是個很微妙的問題,可能許多人回答,電影就是休閑,看也行不看也行,影響不了生活。何況現在有那么多娛樂方式,不差這一個。

  我起初認為自己也是這個觀點,但仔細思考,在我28年的人生里,電影居然不似我想象的那么可有可無。

  我現在還清楚記得,在村里放的那場露天《少林寺》,我趴在草垛上看,不知不覺睡著了,被我媽一頓好找。

  后來上了學,組織看《少年犯》,當時不太懂,只覺每次看電影都跟過節一樣。

  等上了大學,生活費有限,舍不得去影院。

  再后來工作,閑暇時間少了,可我每年仍去看賀歲片,自然也有大船。

  哪怕現在,我和媳婦熱衷于電視劇和vcd,我也不能說自己不愛看電影。

  就在剛剛,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聊起這個話題。她很開心的跟我講她那個年代的回憶,《劉三姐》《阿詩瑪》《賣花姑娘》……

  電影,好像是一種休閑方式,但它又不僅僅是這些。”

  歷史上,在90年代從未有過大規模、詳細的,針對影院的調查。

  現在有了,整整花了半年時間。

  白紙黑字,照片清晰,一座座蕭條的影院,毫無保留的呈現在百萬讀者跟前,并迅速擴散到更大的范圍。

  有理有據,這四個字非常非常重要。

  這是廣電委托《新影視》做的調查,師出有名。

  而這份報告遞到大領導桌上。此后幾天,田領導、吳孟臣、韓三坪,包括許老師,輪番被叫去詢問。

  電影業不再暗潮涌動,全擺在明面。

  所謂的50萬大軍橫豎睡不著,只從縫里看出字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改革!

  (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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