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展三天,接待了三千多人,各種宣傳品發出去一萬份。
第一階段成績優異。
隨后轉移陣地,挪到麗晶酒店七樓,每家一個約20平方米的房間。他們將在這里接待后面的訪客。
空間變大,可施展的余地增多。
首先把筆記本電腦扔掉,租了一臺大尺寸電視放宣傳片。地板鋪地毯,墻上貼照片,桌上擺著部分場館的模型。
那套茶器派上用場,弄了個沙發,現場烹茶。也給倆姑娘偶爾歇歇腳,她們平均每天要站10個小時。
最后門口掛上倆燈籠,“中國小屋”就完成了。
由于第一階段的表現,其余四家知道有個又高又帥的中國男人不好惹,沒再過來找茬。而中國小屋要開到10月1號,許老師不能陪那么久,只等萬人簽名結束,便申請回國。
15號,悉尼奧運會開幕。
很快誕生了第一塊金牌,美國人在女子氣步槍比賽中奪冠,韓國銀牌,中國銅牌。但緊跟著在17號,第一次參加奧運的陶璐娜射下了中國隊首金。
上屆在亞特蘭大,中國拿了16塊金牌,排第四。
這屆是28塊,排第三。
下屆在雅典,32塊排第二。
等到2008,爆種拿了51塊,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接下來的倫敦、里約熱內盧,再沒有這么好的成績。然后便是2020年的東京奧運會,咦???
18號,下午。
酒店房間里,代表團領導開了個小會。
“我們出發前,定了三項標準:畫面多、特色多、宣傳品多。負責設展的幾位同志完成的很好,這幾天不斷有人跟我反饋,說你們展覽太好了,怎么怎么樣,還有沙發和茶水喝……
哎呀,人性化!”
同志們一陣輕笑,何振梁先生接話:“別小瞧哦,西方人很重視這些東西。像小許做的環保布袋,簡直巧妙絕倫。
人說打蛇打七寸,這布袋恰好打在他們的七寸上。”
“是啊,在國內說國際化思維,總是一頭霧水。出來幾天就感受到了,老外的思路跟我們真不一樣。
我們在上輪評分中倒數第二,很多同志都有壓力。其實不要緊,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國內的同志已經聯系了亞特蘭大、漢城方面的專家,我們也找了悉尼的相關人員。他們會聚集在京城,對我們上輪的報告逐條分析,看看究竟哪里高分,哪里低分。
還有形象大使也批準了,第一位是程龍,正跟張藝某導演溝通,抓緊再拍些宣傳片。”
領導拍拍手,道:“好了,運動員已經上場,我們在場下也不能輸。今天晚上要舉行晚宴,招待各國的相關人士,大家都去。”
中國此番兩路人馬:奧運代表團、申奧代表團。
任務當然不同,一個明面,一個私下。說招待,就是跟各方人員打好關系,人際交往。
不在麗晶酒店,在另一處地方。
馬曉芳和路五蕓迅速成長起來,許非有意把她們打造成門面,精心化了妝容,伊蓮贊助的服飾,跟參加電影節似的。
大方得體,口語流利,在晚宴上博得了不少印象分。
結束時約莫9點,代表團領導站在門口,把客人一個個送上車。
倆姑娘笑得臉疼,一邊揉臉一邊回味:“哎呀,澳洲龍蝦真好吃,我從來沒見過這么大的龍蝦。”
“嗯嗯,他們小龍蝦也好吃!”
“聽說他們兔子多,我還想嘗嘗兔肉呢,居然沒有。”
“人家不吃兔兔,兔兔這么可愛。”
“不是不吃,是吃不過來。澳洲才多少人口?根本比不上兔子繁殖……”
許非忽然一頓,揚揚下巴:“哎,那人干什么的?”
幾人一瞧,馬路對面不知何時聚集了四五個人,鬼鬼祟祟的往這邊看,懷里夾著東西。
不一會,又來了兩個。
好似早有準備,等這邊客人數量最多的時候,突然把東西一舉,竟然是橫幅和標語牌。上面寫著:
這橫幅一舉起來,開始還沒明白,有點懵。等看懂上面的意思,代表團無不義憤填膺。
而那些人見他們望過來,嘴里哇啦哇啦高喊,明顯在故意挑釁。
代表團強忍火氣,繼續送別客人:“讓你見笑了,慢走。”
西方這東西太常見了,搭眼一瞧就知道干什么的。有人明哲保身,不發表意見,甚至干脆匆匆離開。
有人好心提醒:“不要發生沖突。”
“感謝你的善意,慢走!”
等客人全部走光,只留下代表團在此。
那幫人愈發肆無忌憚,一個家伙還裝作猛烈咳嗽的樣子,忽然暈倒在地,同伴趕緊人工呼吸,其余的哈哈大笑。
“草!”
李偉擼袖子就要開干,許非趕緊攔住:“別沖動,沖動就上當了!”
“沒錯,他們就是故意的,我們只要稍微做出過激行為,就會被無限放大,造成極其不利的輿論影響。”
“先上車!”
于是呼啦啦上車,那幾人居然跟在后面,嘲諷聲不絕于耳。
仿佛隔了漫長時間才消失。
氣氛沉悶下來,一人掛斷電話,糟心道:“警察說他們有自由表達觀點的權利,沒做出攻擊行為,不能受理。”
“艸!”
“一丘之貉!”
“媽的!”
在國內看資料是一回事,親眼見證又是一回事。
許非也大開眼界,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西方xx勢力!
等回到酒店,又緊急開會,反復強調:一定,一定不要發生沖突!
緊跟著第二天,第三天。
那些人如同惡臭的蛆蟲陰魂不散,甚至尾隨代表團,在會場、酒店外扯起橫幅。人從來不多,三四個,四五個的小團隊,靈活自如。
言語尖銳,惡毒,始終在企圖激怒大家。
某些西方媒體樂開了花,紛紛評論:
“京城不可能勝利!他們的制度和思維方式,一定會產生失誤!”
“他們即將陷入被動,并一敗涂地!”
“全世界都在等著中國人犯錯!”
第四天,愁云慘淡之中,許老師來到了唐人街。
曹老板的飯店外頭,形成了一個小攤位,三張桌子,鋪著紅色的絲綢。旁邊有牌子:“京城2008申奧萬人簽名活動!”
憑借兩大贊助商的影響力,每天請來一位運動員現場助威。
今兒是女乒大魔王二代目,王楠。
操著一口東北腔,坐在椅子上,特自來熟的招呼路人:“大姐簽個名吧,支持一下申奧!”
“喲,你是王楠吧?”
一腦袋卷兒的大姐南方口音,興奮的過來搭話:“你怎么在這里呀?”
“我們搞簽名活動,您歇歇腳喝口水,還有禮品呢。”
“好好,我簽一個……哎,能不能要一個你的簽名?”
“可以啊,都有!”
紅綢上已經很滿了,大姐找個空白地方,用黑色筆簽字。工作人員遞給她一瓶農夫山泉,一件申奧文化衫。
許老師從80年代賣文化衫,一直賣到了新世紀,一招鮮吃遍天。
此刻,他就坐在飯店里頭。
曹老板給倒了杯茶,問:“最近新聞不太好啊,沒關系吧?”
“唉,就是一幫找茬挑事的。”
“他們就會搞這個,當地華人沒少受欺負,異鄉人不容易,想我剛來的時候……”
曹老板又要講故事,又被許非打斷,道:“您在這里很久了?”
“很久。”
“能召集一些人?”
“什么意思?”
“不是打架。”
許非見他緊張,笑道:“這種事情,我們不能出面,不能有動作,因為會造成政治影響。但你們不同,你們是‘民間自發行為’。
我需要一些人的支持。
當然,不讓你們白做,這是點小意思。”
遂取出一個厚厚的紙包,推過去。
曹老板沒忍住摸了摸,數額足以讓自己心動。
他抿了口茶,頓住,又喝了一口,嘆道:“許先生,我二十歲的時候過來,辛苦半輩攢下這么一家餐館。
眼看著同胞越來越多,有80年代來的,90年代來的,還有去年今年來的。
學習、賺錢、結婚、過好日子,不管什么原因,你既然出來,可能都覺得國內不太好。
我也是,我出來那會國內更窮。
轉眼在這里幾十年,孫子都有了。中國對他來說是個陌生的國家,中文好像是外語。我管不了啊,說后悔也談不上,畢竟這邊確實富裕,條件什么的都好。
可人一到了年紀,有些事總在腦子里想,翻來覆去的想。
我現在還是吃不慣漢堡薯條,我吃的是艇仔粥,穿的是布鞋,聽的是粵劇……跟我一樣的,在這條街上還有很多……”
曹老板推回紙包,“這種事,拿回去吧。”
又是一天早晨。
江超從睡夢中醒來,無精打采,根本沒休息好。
身體疲憊,精神壓力更大。尤其這幾天被一群蛆蟲騷擾,憋著氣不能撒,全成了內火。
“中國小屋”照常展示,人流量仍然很多。只不過有一些正常,有一些難免幸災樂禍,畢竟都在看報紙。
他也沒心氣去那邊,今天要跟代表團參觀悉尼的一處場館。然后開個交流會,學習學習經驗。
“嘩嘩嘩!”
流水清涼,江超抹了把臉,隨開窗戶。
早晨的風撲在面上,絲絲涼意,腦筋愈發清醒。可下一秒就罵了一句:“馬勒戈壁的!”
只見在馬路對面,那幾個家伙又出現了。他們好像分成了小組,緊緊跟隨代表團的行動,這一組是在酒店蹲點的。
據一位國際奧委會官員告知:自己已經收到了幾封電子郵件,全是反對京城申奧的。
并且提醒:這種情況可能一直持續,尤其從年底到明年的沖刺階段,那些人更會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江超拿著相機在樓上瞄準,如果扔出去,鐵定會砸破那孫子的頭——但他不能扔。
深呼吸幾口氣,正準備出門工作,猛地頓足,急忙忙扒住窗口。
只見從街道的另一邊,忽然走來約莫二三十人,齊整整的文化衫,胸前印著申奧口號、天壇、長城、會徽……
江超出于職業本能,連忙架起鏡頭:
這些人都上了歲數,有的還滿頭華發,但大步走來,毫不客氣的把那幾人擠到一邊,占據中心位置。
二人拿著什么東西,舉高,刷的一展。
那是一條十米長的紅綢,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再熟悉不過的方塊字。
另有一條短些的,印著:
“悉尼華人支持京城2008申奧萬人簽名!”
嗡嗡嗡!
正是工作時間,幾乎整棟樓都看見了,騷動頓起。
馬曉芳、路五蕓等人聽到消息,也急忙忙扒著窗口,那顯眼的紅色綢子宛如一面紅旗在晨風中飄搖。
代表團的幾個人先行下樓,一看更是愣住。
對方稍作辨認,認出是同胞,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加油啊!”
緊跟著,此起彼伏:
“加油啊!”
“京城加油啊!”
“中國加油!”
剎時間,在異鄉孤軍奮戰,被西方媒體嘲諷還不得還擊的代表團,在這一刻,終于感受到了前進的力量。
“謝謝!謝謝大家!”
“謝謝同胞們!”
他們仍然不能多做表示,只站在門口拱拱手,鞠個躬,還要繼續自己的工作。
“加油!”
“中國加油!”
“2008我們京城見!”
江超的鏡頭早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