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兩個子女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戲弄父親？
臺下的中年記者又切了一聲。
如果是這樣，那李曉白一點都沒參與也就解釋通了。
她帶著耳機有意把自己隔絕，就是想看自己父親被弟弟戲弄。
而且她的弟弟很早就發現這一點，可她的父親呢？卻一直到弟弟點出，這才注意到。
這充分說明這個父親所謂的關心，不過是他自己的一廂情愿。
他和子女關系惡劣其實不在于子女，而在于自身。
到此，馬修的處境以一種更加生動的形式被體現出來。
中年記者揉了揉鼻子，嘆氣道：“看來只能寫少年俠客大戰武林名宿嘍。”
他望著已經拉上的帷幕，那里邊正在準備下一幕場景，感慨道：
“潛力啊。”
其他嘉賓也趁著這個時機，紛紛展開議論：
“所以這應該是精心設計的？”
“看起來是。”
“那個陌生演員是誰？誰家的藝人？竟然被選出來挑這個大梁？”
演員演技之間的碰撞，是一件看似簡單，實際很不容易的事情。
用得好，它可以憑空為整個劇情提供許多張力。
觀眾注意力在演員的動作中不斷轉移，也會加深觀眾入戲的程度。
對于話劇來說這點尤其重要。因為話劇是布景劇，觀眾總是能看到布景以外的部分。
為了讓觀眾不至于因為這些東西出戲，除了燈光和配樂，最重要的便是演員之間的互動。
這種互動越是旗鼓相當，對于觀眾來說，也就越“好看”。
就像是拔河，如果是一邊倒，那還有什么意思？
如果理解了這一點，那么就能理解為何伍倫最初沒這么組織這出戲。
對于觀眾來說，看戲肯定是優先看角。
所以在演技這場拔河中，李淳就好似一座巨山，不需要用力就可以輕而易舉搶走觀眾的注意力。
尤其是一方演員還是默默無聞的新人，演技本就欠奉。
但這不代表沒有辦法。
實際上最初的劇本中，伍倫恰恰就苦思冥想出一條很好的路子。
那就是把碰撞改成追逃。
李淳所飾演的馬修即便已經徹底失敗，但在子女面前，他依舊嘗試按照自己的想法維護父親的尊嚴——就像他往日歲月中一樣。
可作為兒子的小崖卻一直在嘗試逃避父親的魔爪。一方面他努力扮演父親希望的兒子，另一方面他又避免成為父親一樣的人。
這種追逃，可以說是借助李淳的光芒反襯新人演員的非凡。
就好像孫悟空百般嘗試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在一追一逃之間，觀眾自然會把注意力從李淳轉移到新人演員身上。
可伍倫最終還是修改了這個劇本。因為即便降低了難度，這還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李淳就像是如來佛，這出戲要演得好，那伍倫就必須要找一個真的孫猴子。
誰也不會相信一只螞蟻能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對不對？
可一時半會，他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就算有這樣有潛力的演員，又怎么能確定就有檔期？
巧婦難為無米炊，伍倫也沒辦法。
這點，伍倫清楚，臺下這些嘉賓當然也清楚。
正是因為清楚，所以在王磊成功做到后，他們這才驚訝萬分。
王磊，一個陌生的新面孔，對他們來說，就好似真的從石頭里蹦出來一般。
這個人卻伍倫被選出來挑這根大梁？
尤其是觀眾的反應足以說明這場追逃的成功。
一個被伍倫看好的新人，一個真有天賦的新人，一個可以和李淳較量的新人？
就好似鬧過天宮的孫大圣，王磊這個名字第一次讓他們記在心中。
陳萬賢面色紅潤，低聲笑著對旁邊的蔡大寶說道：
“怎么樣？我家這個演員可不是單純只能演憨憨角色吧。”
縱然心里既高興又興奮，但他很清楚自己為什么會特意讓朱經理把自己安排到這個位置。
蔡大寶是見過王磊演技的，那個時候的王磊演技不差，但和現在相比少了許多的光芒。
這種從心底迸發的貼切演技，讓蔡大寶既驚訝又佩服：
“伍導演，不愧是最擅長培養演員的伍導演。王磊這進步可真快呀。”
他絕口不提自己電視劇一事，卻也沒有否認陳萬賢的說法，反而稱贊起伍倫導演。
陳萬賢微微一笑，事情以成。
······
王磊走下臺，大腦中一片空白。
觀眾的大笑和掌聲，即便有厚厚的帷幕遮掩也阻擋不住。
那是對自己的肯定？
他腦海中盤旋這樣一個問題，機械似的被化妝師推到鏡前補妝。
其他在后臺看完這一出表演的演員們，此時都已沒有緊張的心思。
還沒有上臺的他們神色復雜地盯著王磊，目光之中往日的不屑已經完全不見蹤影。
王磊的表現遠超這些人的預料，比起平日排練還要出彩。
這真的是一個星期前連自己“怕生”都沒有發現的王磊？
還是說，王磊的“怕生”真的只是因為他第一次正式演戲？實際的他，真是一個被李淳看好的天才？
李淳坐在王磊旁邊，下一幕他就要正式退場。
他看著鏡子中神色恍惚的王磊，忽然開口道：“剛剛那些動作，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王磊呆愣愣地轉過頭，目光呆滯還在神游天外：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既然怕你又恨你，可偏偏還像你，他就該這么演。”
怕你，恨你，還像你。
不知想到什么，李淳臉色瞬間變得陰沉，他準過頭看向李曉白。
李曉白神情低落地坐在鏡子前，任由化妝師拜布。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演得有多不好。
尤其是在王磊的襯托下，完全就像是泥塑一般。
要不是最后王磊把耳機線拔了，讓故事變得自洽，她可能這一刻早就哭出來。
“那最后那個動作設計呢？”他轉過頭看向王磊，“那是你早就想好的？”
和王磊的演技相比，這個動作才是他印象最深的地方。
這個動作不僅巧妙化解了李曉白的尷尬，更讓整個劇情陡然平生出一條暗線。
這條暗線就是李曉白真正的態度。
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想出這個動作設計，不僅說明王磊將劇本已經完全吃透，更說明王磊似乎真的有一種天賦。
王磊還是呆呆傻傻，他眨眨眼，已經有些回神的他，眼中閃過一絲迷惑：“我也不知道。可當時我就覺得似乎這樣和劇本最貼切。”
貼切？
李淳閉上眼，不想再問什么。
“王磊呢？”
安排好工作的伍倫快步走了過來。見到王磊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樣，擔心地望向李淳：
“怎么了？”
他擔心李淳剛剛訓斥了王磊的自由發揮。
“哼，被觀眾嚇到了唄。”李淳知道伍倫的心思，冷哼一聲：“反正我已經演完了，我訓他干嘛？”
他看向四周神色復雜的演員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我看真正要頭疼的可不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