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仙芝最后沒有離開道場。
陳陽陪著蔣小明從茅山出來。
一路上,蔣小明的臉色都很凝重。
野路旁,一只肥碩大狐貍,從草叢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兩人。
也不知,這狐貍怎么想的,肥胖身軀晃動,跑到跟前,對著蔣小明的腿一口咬下去。
沒咬動。
它抬頭看,蔣小明臉陰的快滴水。
陳陽趕緊過去把狐貍踹開,嘴里喃喃:“小狐貍,你要是母的,下輩子投胎記得以身相許,沒我你今兒個死定了。可能是紅燒,也可能是爆炒。”
“前輩。”
陳陽話鋒一轉:“要不然,去我那里住一段時間吧。”
“不方便。”
劍譜在王仙芝身上。
他是王仙芝師傅。
人家找不到王仙芝,會找他。
他現在就是禍源,誰沾上,誰倒霉。
“方便。”陳陽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可他在乎嗎?
“不了,我回去。”
下了山,陳陽也不說話。
打車直接來到陵山腳下。
然后指著夜色下一片空曠。
“前輩,不是我不讓你走,沒車,你靠雙腳,腿給你走斷了。”
蔣小明默默的拿出一張神行符。
陳陽:“……”
“前輩你知道路嗎?”
這話讓蔣小明一愣。
是啊,他不知道路啊。
陳陽背著手,哼著小調,向山上去了。
蔣小明看著他的背影,苦笑搖了搖頭,將神行符收了起來,跟了上去。
一入山,蔣小明立刻便是察覺出這山的不一樣。
與上次進山,區別大了許多。
這隨處可聞的靈氣,簡直了。
“玄陽,這山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不覺得這山……不一樣么?”
“沒啊,挺好的。”
陳陽問:“前輩,你去過幾個道場?”
蔣小明道:“挺多的,道門的,佛門的,一些門派的修行道場,我也都去過。”
陳陽問:“那您覺得,我這里,比起那些道場如何?”
“絲毫不差。”
這個評價非常高。
陳陽臉上頓時一片得意,哼的小調都歡快許多。
等陳無我他們從道場出來,讓他們好好瞧一瞧。
陵山道場!
都覺得自己說大話,不給他們點刺激,他們就不知道我陳玄陽是一個從不說假話的好孩子。
八百米山路,平時,陳陽一個人,正常行走,半個小時。
心血來潮看看風景,加個鐘,四十分鐘。
沒情緒,趕個點,十分鐘。
今天,走了一個多小時。
全程蔣小明在旁邊一直驚呼不停。
陳陽確定,他已經把王仙芝的事情忘記了。
你現在問他王仙芝是誰,他能思考兩秒才給你個答案。
答案還不一定準確。
到了山頂。
陳陽問了句:“前輩,明早走嗎?”
“走什么啊,不走了,就在這。”
“哦,那行。”陳陽笑著帶他進了道觀。
洗漱時,蔣小明放在外面的手機震動個不停。
陳陽湊上去看了一眼,備注是楊善。
“前輩,楊善前輩打來電話了,接不解啊?”
“不接!”
“哦,知道了。”陳陽抓起手機:“喂,楊善前輩,蔣前輩在洗澡,什么事兒啊?”
蔣小明:“我說的是不接!”
陳陽走到院外:“嗯,對,他在我這兒,陵山,您找他有事兒啊?那您有時間來這找他就行,好,那我先掛了。”
掛了電話,陳陽道:“前輩,楊善前輩他們要過來找你。”
蔣小明不吭聲了。
這個點找他。
除了王仙芝的事情,也不可能有別的事情了。
第二天一早。
楊善和張道權已經來了。
正和蔣小明在說著什么。
“去解釋一下吧。”楊善說道。
蔣小明哼道:“解釋?你告訴我怎么解釋?你來說,我要怎么解釋?和誰解釋?”
張道權皺眉道:“你語氣好點,誰欠你的?我們大老遠過來,不就是擔心你?你再這養態度,我們可就走了。”
“走走走,現在就走,立刻就走。”
兩人左右看看,沒再提走這個話題。
這地方,比上次來時,還要好。
走你妹啊。
陳陽走過來:“前輩來了啊?”
“嗯。”楊善道:“麻煩你了,玄陽。”
“何止是麻煩啊。”張道權直搖頭:“小明待在你這里,就是一顆定時炸彈,玄陽,你要慎重。”
這一次蔣小明沒說話。
昨天是陳陽讓他來的。
他本意不想與陳陽在這個時候過分親密。
如果陳陽現在后悔,他隨時走,也不會怨恨陳陽。
陳陽笑道:“前輩這話就生分了,我外出時,可是三位前輩幫我照顧的陵山道觀。前些天去道場,有誰站在我身邊?整個江南愿意站在我這邊的,不過一手之數。三位前輩卻依舊讓老王他們來幫我站臺。”
“做人不能忘本,別說這麻煩不是蔣前輩主動惹來的,就算是他惹的麻煩,只要不涉及我的底線,就算明知不可為,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三人目光欣慰。
陳陽道:“這事情我其實大概知道了,就是有些好奇,老王這劍譜,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蔣前輩,可否告知?”
蔣小明道:“與你說也無妨。”
“年前時,仙芝他們去了子午嶺,劍譜,也是從子午嶺得到的。”
“怎么得來的?”
“撿的。”
“撿的?”陳陽愕然。
這么牛的劍譜,能撿到?
蔣小明道:“的確撿的,仙芝不會在這種大事上說謊。”
陳陽道:“那是不是就說明,那些人,就在子午嶺?”
蔣小明道:“有可能,但不絕對。”
陳陽問:“前輩會將這些,告訴金華觀嗎?”
“到時候看吧。”
“還是別說了。”楊善道:“那些人如果不死,這么多年下來,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角色。金華觀堪得重用的,有幾個?去多少都是死,說了是害了他們。”
就怕不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不過,這些就不是陳陽能管的了。
“前輩們就待在這里,不管誰來,都不用理會。”
“他們要是威脅逼迫,你們也別擔心,他們想砸大門,還是要砍樹,都隨便他們。”
張道權猶豫道:“這不好……”
“沒事。”陳陽笑容道:“不怕他們找麻煩,就怕他們不找麻煩。”
“前輩先坐著休息,我去做飯。”
他走后,張道權感慨道:“你說,我們幾個仙門的,他一個道門的,這樣弄下去,會不會對他有什么影響?”
蔣小明道:“你想這么多干什么?”
張道權道:“能不多想嗎?多好一孩子啊。”
蔣小明不善于表達,他只是不說。
心里卻是早有想法。
陳陽如何對他,他便如何對陳陽。
吃完飯,陳陽練了一會兒劍,跑來三人這邊。
他將魚躍龍門到筑基的過程,與三人說了一遍。
他說的是今虛的方式。
三人聽完后,沉默了很久。
許久,楊善眼神古怪的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
陳陽道:“師父曾經提起過,那時候我還小,不是很懂。”
楊善點點頭,如果是今虛提出來的,那就說得通了。
對于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很難去憑空想象。
這不是做數學題,沒有一個固定的步驟可言。
“如果按照你說的方式,其實是能行得通,但代價很大。”
“有多大?”
“一個人,想要從七竅,越過無垢,通過筑基的方式,一次性跨越兩個階段,所需要的財力物力,差不多得一條龍。”
“一條龍?”
楊善道:“就是個比喻。”
張道權道:“這種方式,你師父不是第一個這么想的。就是放在現在,也有不少人試圖這么去做過。但這些人最后還是按照原來的方式修煉了。九成九的人,也都按照原來的方式修煉。你知道這是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需要一條龍。”
“……”這幾位老前輩,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么?
一個個拿來量化的單位,怎么都是龍。
換個錢不好嗎?
張道權道:“我聽小明說,你現在也開了七竅。”
“嗯,前些天剛突破。”
“突破七竅,就要開始將體內的雜質排除干凈,你試過嗎?”
“試過,很麻煩,想要排除干凈,得很多年。”
“你懂醫術,你自己有沒有熬制一些藥材什么的?”
“有。”陳陽心里驚訝,不愧是老前輩啊,經驗的確豐富。
張道權道:“談談感受。”
“感受?”陳陽不懂他說的感受,是什么。
想了一會兒,說道:“拉的屎很臭。”
三人:“……”
“不是這個感受。”張道權擺手道:“你每次是怎么排的?”
陳陽道:“練劍,練功夫的時候,用體內的氣血去將這些雜質排出來。”
“或者就是打坐,用真氣去走一個大周天,將雜質排出來。”
張道權問:“藥什么時候服用?”
陳陽道:“一般是排過雜質之后,因為那個時候比較虛弱。”
張道權道:“這就是關鍵所在。”
“請前輩指教。”
“談不上指教,算是我們之間的一次探討吧。”
張道權道:“你師父是用這種方式修煉,我不知道他當時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但大部分人,可以說是九成九的修士,都是用的正常方式,也就是你的修煉方式。”
“當然,也不能否認,用你師父那套方法,的確是最好的。不管是時間上,還是效果,都比我們這種方式要好很多。”
“但前提是,你得有錢。”
“我剛剛說,按照你師父的方式,得至少一條龍,這不是夸張。”
“剛破七竅,就要穩固,然后排除雜質,才能走到筑基這一步。”
“而筑基,多少人困在這個境界,踏不出去?不夸張的說,一百個人里面能有一個人就算是不錯了。”
“這些人,總有各種各樣的原因跨不過去。”
“但最大的問題,還是錢。”
“他們沒錢,買不起筑基的藥方,就算有了藥方,也很難湊齊藥方上的藥材。”
“就算湊齊了藥材,萬事俱備,也有很多人,會筑基失敗。”
“筑基失敗個三五次,都是家常便飯。”
“而且,你想想看,已經穩定在無垢境的修士,在萬事俱備的情況下,次次筑基,次次失敗。”
“那些別說穩定在無垢,甚至都沒能穩固七竅的修士,就想著直接筑基,順帶把無垢境給穩定住。這種概率能有多大?”
聽完一席話,陳陽恍然大明白。
他懂張道權的意思了。
先排體內雜質,穩定無垢,再筑基。
和直接筑基,順便排除體內雜質。
這兩種方式,先后都可以。
但前者比后者省錢。
先無垢,不管你有錢沒錢,你甚至可以不需要像陳陽這樣服用藥液,也可以自己慢慢地排除。
雖然慢,但是省錢。
而后者,幾乎就是有錢人的游戲。
哪怕跨入七竅之后,這些修士比大部分的商人賺錢都要容易。
但依舊難以支撐直接筑基所需要承擔的花費。
何況,筑基并非一次就能成。
當你準備不管什么無垢不無垢的,準備了足夠的錢,買了足夠的藥材,準備直接筑基。
當你萬事俱備,等待你的,卻是筑基失敗。
陳陽估計,就算心里強大如自己,到時候也得崩潰吧。
他終于明白,張道權所說的一條龍,真的是一個非常恰當的量化單位。
越是明白這其中的困難,他也就越是難以想象。
師父當年,到底是怎么成功的?
而且,居然才用了半年?
他要是沒記錯的話,筆記本上,今虛關于最后筑基成功還有一段話。
“找到正確的辦法,會發現,筑基竟是如此簡單的一件事情。”
陳陽簡直無力吐槽。
簡單嗎?
“明白了嗎?”張道權笑著問道。
陳陽點點頭:“明白了。”
張道權道:“不管你用哪種方式,都可以達到筑基的目的。怎么選擇,在你自己。”
陳陽嗯了一聲。
他能怎么選擇。
他也沒有一條龍。
那顆龍珠,他沒打算用。
那是為老黑留著的。
要不然就靠老黑自己,這輩子估計就是混吃等死的份了。
大灰是狼,龍珠給他,沒辦法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所以陳陽有時候也會感慨,覺得大灰碰見老黑,真的是有點坑。
明明比老黑努力用功,卻沒有老黑的命好。
不過事無絕對。
說不定哪天也能遇見適合大灰的東西。
吃完午飯后,陳陽道:“我要下山一趟,今晚可能不回來。晚飯前輩就自己準備吧。”
“去哪里?”
“道協。”
“路上小心。”
“嗯。”
下山,來到姑蘇城。
陳陽直奔玄妙觀。
“玄陽。”妙法迎上來,問道:“你找師傅吧?”
“嗯,住持在嗎?”
“在呢,不過有客人,走,先去歇會兒。”
妙法領他入了小廳:“我去和師傅說一聲,你等等。”
他來到師傅的院子,院子里,三個人。
金圓,一個女人,以及,秦白。
女人年約四十,保養極佳,氣場極強。
穿一席旗袍,胸前一朵牡丹。
尋常人穿這樣的旗袍,會很俗。
但此女,卻能壓得住。
給人一種末代皇室的貴族感。
秦白,這位秦家的獨子,秦夫隱的兒子,此刻就站在一旁。
身體站的筆直,一言不發。
像極了伴讀的書童。
“高夫人,你另請高明吧,這件事情,找我用處也不大,我的面子,沒你想的那么大。”金圓搖頭道。
高敏華,秦白的親媽,秦夫隱的第一任老婆。
姑蘇城秦家如今的話事人。
高敏華道:“金圓,你我也認識幾十年……”
金圓打斷:“這件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
這時,妙法走了進來。
“師傅,玄陽來找你。”
金圓臉色一板,稍有的責怪語氣道:“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有貴客在,你就這么闖進來嗎?”
妙法愕然,不明白師傅這是怎么了。
平時都是這樣的啊。
他也算聰慧,猜曉師傅應該正與高敏華聊什么重要的事情,連忙道:“是妙法錯了。”
“出去。”
“是。”
“金圓,你太見外了。”高敏華搖頭道:“妙法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的媽媽,與我是好姐妹。當年也是我提議將他送來這里,說起來,他得喊我一聲干媽。都是自家人,不要太生分。”
高敏華看向妙法,笑道:“妙法,這段時間,沒見你來家里見干媽,是不是平時功課太多了?”
妙法撓撓頭:“事情是有點多。”
高敏華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修行也要有一個度,不要讓自己繃得太緊了。下周我讓秦白來接你,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松江鱸魚。”
妙法哦哦哦的應聲,在這女人面前,明顯也有些拘謹。
高敏華款款站起來,說道:“不打擾你了,秦白,跟我過來。”
金圓站起來送她,秦白老老實實的跟上去。
妙法猶豫了一下,也跟在屁股后面。
走出小院子,高敏華邊走邊說:“你留下,一會兒金圓與他聊完了,你請他來家里吃晚飯。”
秦白點頭:“知道了,媽。”
高敏華道:“禮數要周全,不要讓玄陽真人覺得我們秦家都是你父親那樣的人。”
“嗯,我知道。”秦白這次很用力的點頭。
金圓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么都沒聽見。
“我走了,你別送了。”這話是對金圓說的。
“妙法,送送高夫人。”
“哦。”
妙法一臉不情愿的跟上去。
等人走了,金圓明顯的松了一口氣。
這種表情,在他臉上可真的是很少見。
秦白偏過頭道:“叔,你也怕跟我媽相處,是吧?”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話。”
金圓趕緊擺擺手,說道:“你跟我一起去見玄陽吧。”
秦白問:“可以嗎?”
“他找我不是什么大事,你聽一聽也沒關系。”
他們走了一會兒,妙法回來了,苦著臉道:“師傅,高夫人剛剛又叮囑我,要我下周去吃飯,還說給我介紹女朋友。”
“……”金圓無語了幾秒,嘆氣道:“去吧,去吧。”
秦白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的,不是還有一桌子好菜嗎。”
妙法道:“有好菜我也吃不了啊,我最近在辟谷,吃的東西比較講究。”
他們來到小廳,陳陽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聽見腳步聲,他睜開眼睛。
細細一分辨,來的人還不少。
他起身迎到門口,三人都不陌生。
金圓師徒,另一個,秦夫隱的兒子。
“住持。”
“坐吧,在我這里不要那么多禮節。”
金圓隨口說道,秦白學著道門的稽首道:“見過玄陽真人。”
陳陽還禮:“秦公子有禮了。”
他偏頭,發現妙法很不開心的樣子。
金圓道:“你過來,是要做那份提議的吧?”
“對。”陳陽道:“提議書我已經寫好了。”
他拿出來,遞過去。
金圓展開掃過。
看著上面言辭相當激烈的話語,頓感無語。
不過,也的確符合陳陽的性子。
要不這么寫,他反而懷疑眼前這人是不是陳陽。
他將提議壓在杯底:“你考慮清楚,我就不勸你了。不過我也提前告訴你,這事情你別抱太大的希望。”
“什么意思?”
“過不了。”妙法搖頭:“道協不太可能會同意你這份提議。”
陳陽道:“別的地方我不管,江南一畝三分田,必須得按照我的提議辦。”
金圓聞言心里無語。
這小子是真覺得江南姓陳了?
這話也太霸道了。
秦白不由詫異看向陳陽。
他還記得,與陳陽初次見面的場景。
那是在獨龍山。
他與妙法一同去的獨龍山,只不過當時他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目睹了一些。
當時他對陳陽的印象。
是年輕,是沖動,是沒有屬于自己的獨立思考能力。
當然,也認可陳陽的實力。
短短一年時間不到,陳陽先后做了幾件轟動的大事。
并且被國家道協提名。
并順利冊封。
這很令他感到意外。
但印象里那個年輕沖動的陳陽,沒有改變過。
今天再見,他還是覺得,陳陽沒有什么變化。
依舊是那么的沖動。
不過卻多了一個標簽。
自負。
他覺得媽媽如果了解陳陽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定不會再讓自己邀請陳陽回家。
“交流會,你準備什么時候過去?”金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陳陽問:“交流會什么時候?”
金圓道:“昨天是第一場,已經結束了,參與交流的是靈威觀。”
陳陽問:“結果如何?”
金圓道:“靈威觀輸了,忠義廟氣勢正盛。不過因為是第一場,沒有太多人關注,知道的人也不多。”
“但他們一定會大肆宣傳,所以,靈威觀臉面上可能會有點難看。這是一個好機會,但也是一場賭博。”
“如果你有自信,我勸你再等一等。忠義廟的最終目的就是你,但他們不會主動去找你。”
“為什么?”
金圓笑道:“你有時候挺聰明的,怎么有時候,簡單的問題反而想不明白?”
“他們為何第一個就去靈威觀交流?因為云霄是江南道協的會長,靈威觀本身也是江南名觀。”
“與他們交流,是給靈威觀面子,是認可靈威觀。”
“找你,豈不是說認可你?”
陳陽呵笑道:“他們還真是一點好處都不讓我占啊。”
“不過,他們就不擔心,這么做,會讓道協同意我的提議?”
“他們已經去過道協了,所以我說,你的提議,通過不了的。”
“通過不了也得通過,道協不是講究公平公正公開嗎?我提議,別人投票,支持率超過,道協還能壓得住?”
“你要是這么做…算了,你愛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能保證的,是玄妙觀投你一票。江南省一定是站你這邊,出了江南省,我保證不了。”
“這就足夠了。”他本意就是要讓江南所有道場名額一致公開。
如果別的地方道場依舊按照以前的方式,反而襯托江南道場的獨特。
凡是就怕對比。
哪怕陳陽自身狗屎一樣,有了同行襯托,也能化腐朽為神奇。
“第二場交流會在哪里?”陳陽問道。
金圓指了指腳下。
陳陽驚訝:“玄妙觀?”
“嗯。”
“行天宮……”
“是忠義廟。”金圓提醒道:“名字不要弄混,忠義廟的人,不喜歡別人說他們是行天宮的弟子。”
“不都是一家人嗎?”
金圓搖搖頭,沒有深說。
陳陽問:“忠義廟的弟子很厲害?”
金圓道:“有一個開了六竅的弟子。”
“多大年紀?”
“三十三歲。”
“很年輕。”
“是很年輕,但與你比不了。”
“他們了解我嗎?”
“必然是了解的。”
“了解,還敢來找我麻煩?”陳陽納悶道:“這么自信的嗎?”
金圓道:“第二場交流會,不出意外,還是要輸的。”
陳陽道:“有我呢。”
金圓道:“你趕在第三場去參加吧,這一場不要來。”
“我剛剛說了,你越晚出現,壓住他們,你的名望就越高。至少在江南一片,有更多的人認可你。”
“可是……”
“玄妙觀的名聲沒關系的。”
玄妙觀這一代,多少有一些青黃不接。
除了樓觀臺,天師府……
其他的道觀,在這一代,似乎都沒有什么能夠拿得出手的弟子。
雖說,妙法、明非這些人,年紀不大。
在他們這個年紀,能有這份道行,并不算差。
可是與忠義廟的弟子一相比較,還是差了很大的距離。
他們這一代,真正說起來,應該以黃東庭為分界線。
黃東庭,卓公眉,趙冠青才應該是真正意義上的一代。
再往后,則是陳陽、法明、玄真這些人。
因為輩分相等,所以,他們難免要與黃東庭這些起點就不低,天賦也卓越的天才放在一起比較。
金圓的意思,陳陽明白。
他要用靈威觀與玄妙觀的失敗,來襯托陳陽的強大。
用這種方式,來將陳陽的地位,提高到江南第一人的位置上。
有些東西,自己說的,別人很難認可。
你讓陳陽對外說,我就是江南第一人。
誰搭理你?
但他們付出的代價也是真的不小。
前有靈威觀,后有玄妙觀。
靈威觀與忠義廟的交流會,云霄甚至都沒有通知聯系他。
他也猜得到,這估計是云霞幾人私下里就決定好的事情。
“秦白,你有話和他說,就在這里說吧。”
“嗯。”秦白道:“玄陽真人,我媽媽想邀請你來家里用餐,你有時間嗎?”
你媽媽?
陳陽絞盡腦汁的想。
秦白媽媽是誰?
自己,沒接觸過吧好像?
怎么想起來請我的?
“這……合適嗎?”他看向金圓。
后者點點頭:“你有時間就去一趟吧。”
如果秦白沒能邀請陳陽,估計少不了要挨高敏華一頓批評。
“那…什么時候?”
“一會兒。”
“好。”陳陽道:“住持,我還有件事情跟你說。”
“妙法,你們倆先去休息會兒吧。”
“哦。”
等兩人離開,金圓問:“王仙芝的事情?”
“是。”陳陽問:“現在知道這件事情的很多嗎?”
金圓道:“不多,也不少。不過大部分多是仙門的人,一些江湖門派、散修,也知道了。”
“道門呢?”
“道門知道的反而不多。”
他也是那天去了道場,才知道這件事情。
金圓有一絲疑惑的說道:“挺奇怪的,當時知道的人,現在都在道場。知道是驚鴻劍法的,只有我們幾個。但現在知道的人不算少,很奇怪,誰傳出去的?”
大部分人得知,第一反應就是想辦法把劍譜拿到自己的手里。
可竟然有人,將消息傳出去。
這是怎么想的?
陳陽問:“金華觀現在知道嗎?”
“遲早會知道的。”金圓道:“你也別太擔心,該擔心的是知道消息的人。他們擔心,王仙芝會死。”
“有人要殺他?”
金圓略有些無語道:“關心則亂,關心則亂啊。”
他敲敲圓茶幾:“這個劍法,之前每隔幾年,都會出現一次,但學了劍法的人,最后都怎么樣了?”
“死了!”
“這就是了。”金圓道:“你說說看,當年那幾個道士,弄出這么滿城風雨的大事,那些被洗劫過的道觀、寺院什么的,能放過那幾人嗎?”
“現在好不容易又出現一個王仙芝,他們比誰都擔心王仙芝死掉。所以我說你不用擔心,他們會好好保護王仙芝的。”
陳陽恍然,的確。
想要找到當年那些人,王仙芝就是一個巨大的突破口。
也就是說,王仙芝現在成了寶藏男孩!
所有人都要保護他不受傷害。
“當然了,肯定也有人覬覦劍法,麻煩不會少的,不過你就別瞎操心了,有人會護著他的。”
“嗯。”
陳陽點點頭,問道:“秦白他媽媽,見我干什么?”
金圓揣著明白裝糊涂,搖頭道:“我也不清楚。”
高敏華今天來找他,就是為了陳陽。
他不想參和這件事情,一點都不想參和。
陳陽出來,秦白在外面等候已久。
“玄陽真人,我們走吧。”
“好。”
離去前,陳陽說道:“交流會上,全力以赴就好,輸了不打緊,重在參與。”
妙法無語道:“你就盼著我輸呢?誰贏誰輸還不一定了。”
陳陽道:“人家是六竅修士……”
“那人又不出手,你以為昨天是徐元杰出手的啊?”
“徐元杰是誰?”
“忠義廟那個六竅修士。”
“他不出手?那誰出手?”
“一個普通的弟子,跟我一樣,都沒辟谷。”
“沒辟谷?”陳陽呆了兩秒,旋即道:“靈威觀……現在成這樣了?”
孫明非他們幾個,也不算差。
眼看也快要辟谷了。
面對一個同樣沒辟谷的弟子,竟然輸了?
他不清楚昨天交流會到底切磋了文斗武斗了幾場。
可不管怎么說,兩個人相差不多,靈威觀怎么也該能守得住吧?
而且剛剛聽金圓的意思,似乎已經確定下一場妙法要輸的樣子。
那人,昨天剛切磋,隔幾天再跟妙法切磋。
這種情況下,金圓竟然一點都不抱希望?
“你先去吧,我去練劍了。”妙法沒說太多。
看得出來,他信心十足。
兩人離開道觀,秦白沒有開車,也沒打車。
他們就步行走在路上。
秦白打小就被逼著各種學習,什么東西都學。
不管他愿不愿意,想不想,反正事情總不會以他的意志而轉變。
小時候這種痛苦的經歷,讓他在剛有一點自主意識的時候,就已經表現出與同齡人的巨大的不和諧。
他完全融入不到那群同齡的小屁孩的環境里。
后來再大一點,他已經學會圓滑的與這個世界打交道。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反正嘴巴里沒一句真話。
用現代人的說法就是,這孩子成熟。
這類家世顯赫,不缺物質的公子哥,很難和人交心,所以朋友很少。
因為大部分人都做不了他們的朋友。
妙法跟他自小就認識,算是發小,有這個底子在。
換一般人,就算家境差不多,也難做朋友。
“玄陽真人,我們其實見過的。”秦白手里捏著一把紙扇,正面是一幅畫。
一面青磚墻壁,上面掛著一串蘆葦。
陳陽看見了,問道:“另一面不會是一顆竹筍吧?”
秦白愣了下,旋即明白他說的是扇子。
訝然道:“你怎么知道?算的?”
說完意識到這話有點問題,加了一句:“玄陽真人算卦的手段也是一流,當得起大家之稱。”
陳陽笑道:“這哪里算得到,恰好想到一句歇語。”
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中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
他覺得這扇子,與秦白有點不搭。
能把這種隱喻放在扇子上,還在大冬天隨身帶著的,要么是憤青,要么是鍵盤俠。
這位秦家公子,怎么看也和二者牽扯不上關系。
秦白倒是對陳陽的印象有了些改觀。
這個真人,有點內涵啊。
這份細微的觀察,怎么也不像是一個沖動的人。
真是有點矛盾。
一路上,兩人聊天聊地什么都聊。
陳陽發現,秦白與他老子秦夫隱,太像了。
不論談吐的氣質,還是腹中墨水,都是一個低配版的秦夫隱。
而他也從聊天中,得知了秦家的一些信息。
高家是傳統的江南大族,世代積累。
富可敵國,這不是一句玩笑話。
秦夫隱是遇見了貴人,之后與高敏華結為夫妻,算是立足了望族的身份。
要說這江南望族究竟有多么富裕,很多人可能并不了解,也沒有一個概念。
姑蘇城最有名的,應該就是園林。
鼎鼎大名的姑蘇城四大園林,世界文化遺產,始建于元代的園林“獅子林”,是江南大族后裔、著名建筑大師貝聿銘家的后花園。
秦家,和貝家差不多。
公子這個放在古代是雅稱,放在現代則逐漸變味的稱呼。
要真算,也只能是這類出身的人,才能擔得起的。
現在一些幾千萬身價,上億身家的人,也自稱一聲公子,放在秦白這些人面前,純粹是當成玩笑話看。
與陳陽聊天,秦白發現自己對陳陽的誤解有點大。
能跟自己聊得來,還不需要自己一直說個不停來暖場的人,他真沒見過幾個。
老一輩的就不談了,那些都是人精。
可放在這個年紀的,有一個算一個,絕對不超過十個。
陳陽算一個。
“也就是放在現在,你讓忠義廟早個二三十年過來,金圓叔隨便喚個弟子,都能把忠義廟打的懷疑人生。傳出去,都要說玄妙觀欺負人,對海外同門不友好。”
“為什么要早個二三十年?”陳陽不解。
秦白笑著問:“真人對道門了解幾分?”
陳陽道:“了解一二吧。”
“我覺得也就一二。”秦白倒是認真的點頭,也不顧陳陽尷不尷尬。
陳陽也認真起來:“請秦公子指教。”
“談不上指教,就是純聊天。真人覺得與我聊得來,當我是朋友,我就和你多說些廢話。要是覺得我不是道門的弟子,那也無妨,過了今天,你把我當空氣一口吹了。”
陳陽笑笑,這人有意思。
秦白道:“真人覺沒覺得,你們這一代的道門,有點青黃不接?”
陳陽點頭:“的確是這樣。”
秦白道:“那真人想過沒有,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如果按照科學的分析,你會發現,這種情況是不應該存在的。”
“道門、佛門,天底下任何一個組織,或者是公司,發生青黃不接的幾率,其實是非常小的。”
“一旦發生了,那你就得想想,這中間是不是出現了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
陳陽思索道:“你的意思是……”
秦白沖他露出一抹略有些人的笑。
“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