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狂風大浪,從太湖之中憑空卷集而起。
太湖岸邊,水淹過了,大樹被狂風吹掠,幾乎要折斷。
更甚至,恐怖的風勢,形成了一個個龍卷風,瘋狂的卷動,幾乎要將這些大樹和石頭都卷入高空。
季金義臉色漆黑,他知道是神黿干的,但之前也有人走蛟,他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今天,太過分了。
已經超出他們所能忍受的底線。
“神黿!”
季金義上前一步,腳踝以下已經被湖水淹沒。
他目光沉凝,呵斥道:“太湖之內,任你作為!太湖之外,若有一人受傷,我必取你首級!”
福緣大師雖然沒有說話,但那嚴肅而憤怒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神黿一定是聽見了,但他假裝沒有聽見。
依舊我行我素。
四周的浩蕩聲勢,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
眼看季金義二人快要抑制不住心中怒火,神黿的聲音才悠悠傳來。
“此妖闖入太湖,太湖因他而動蕩,我現身護平安,二位為何要斬我?道門佛門也如此不講道理了嗎?”
“既然如此,那我便什么都不做,且看此妖要將太湖作亂什么程度。”
說完,他直接沒入湖水之中。
本就狂風大浪的太湖,非但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
他是將此時所發生的一切情況,都歸結在了白青山的身上。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是他弄出來的。
但又能如何呢?
白青山的確是要走蛟。
走蛟究竟會造成什么樣的后果,誰也不知道。
他若咬死,說這就不是自己所為,季金義也奈他不得。
“混賬!”季金義面目漆黑,有種想一巴掌拍死他的沖動。
眼看這太湖水不斷漲潮,若不能及時解決,今晚就能淹沒下方的村莊。
及時通知,的確不會造成人員傷亡。
卻會讓他們無家可歸。
白青山立在湖面,將這一切收入眼底。
神黿的行為,毫無疑問,已經激怒他。
他看向岸邊。
陳陽對他微微點頭。
緊接著,提步向著湖中走去。
只簡單走了兩步,距離岸邊不過三四米,就停下了。
而后取出鎮運石碑,悄悄的沒入了湖水之中。
接著,眾人便是驚喜的看見。
大風大浪中的湖水,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平靜下來。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就風平浪靜,許多人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漫出防汛警戒線的湖水,快速退回湖中。
被吹的好似分分鐘就會斷裂的大樹,也重新的屹立在黑夜中。
突然恢復的平靜,讓眾人有一種錯覺,好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太湖下。
神黿沒入水中后,心中便是暗自得意。
在這里,沒有人可以和我斗。
就算你是道門真人,佛門法師。
來了這里,也得聽從我的吩咐,也得對我客客氣氣,奉我為上師。
至于想要從這里走蛟的妖,連與我平等對話的資格都不具備。
自古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神黿,就是這一方的小鬼。
這種手段,這么多年來,他不知道用過多少次。
每一次都很成功,每一次事情都會按照他的想法進行下去。
每一次,對方都會妥協。
“嗯?”
正想到季金義二人妥協之后,自己重新出面,聯合他二人之手,將這青蛇殺于太湖。
這么一個厲害的妖,吃了他的肉,多少可以延壽一些日子。
可是,突然的。
他發覺,外面似乎出現了一些情況。
怎么回事?
為什么這么安靜?
他抬頭,目光透過重重湖水。
外面的風浪,都消失了。
怎么會這樣?
誰干的?
這里是太湖,我才是湖神,誰能在我的地盤,做這種事情?
誰敢?
他很憤怒。
目光一凝,從湖中慢慢上浮,幾乎是貼著湖面沉在下方。
岸邊的眾人,此刻也回過神來。
真的恢復了平靜。
季金義二人臉色好看許多。
看來這神黿,還是知道怕的。
這么多年來,他們就沒有徹底的壓制過對方。
雙方互相牽制,雖然還是有著巨大的不可控制因素,但神黿是聰明人,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會太過分。
可終歸還是一個隱患啊。
就在剛剛,他們已經決定。
只要神黿真的敢牽連太湖之外,今日之后,一定要將他徹底的解決掉。
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看著平靜的湖面,白青山對陳陽微微點頭。
有陳陽在,他可以放開手腳。
否則,今天他就算過去了。
這只神黿,也要給自己背上一個不顧百姓安危,強行走蛟的罵名。
白青山龐大的身軀,游走在湖面上。
身軀兩旁不斷的有著湖水被排開。
站在岸邊望去,一條青麟巨蛇,給人視覺以巨大沖擊。
神黿看清了岸邊的情況。
有人在和自己作對。
眼看白青山向著自己游來,他繼續試圖控制著湖水,要漫過岸邊。
可是不管他如何做,都不能讓湖水動蕩。
他有些著急了。
怎么會這樣?
他雖然不是真正的湖神,但這么多年來,休息的一些控水之術,也完全可以造成天災一般的景象。
怎么今天全然失效了?
他開始用力的擺動身軀,身周的湖水開始晃動。
可是他身軀雖大,但與巨大的太湖相比,沒有可比性。
他再怎么擺動,所能影響的也就只有自身一點區域。
白青山發現他了,看著他有些焦急的晃動身軀,試圖將剛剛那些情況重新呈現的模樣,嘴角掀起一抹殺氣。
太湖很大。
所以,他完全可以選擇從另外一個方向走蛟,約過太湖。
但是他沒有。
他知道神黿在哪里,于是他故意為之,就朝著神黿所在的方向,直接游去。
對待這種有一丁點倚仗,就沒有自知之明的東西,他不介意向對方展現一下自己的霸道。
上百米的距離,白青山走的很慢。
安靜的深夜中,眾人都在望著白青山。
看樣子,神黿已經放棄刁難白青山了。
只有孔修知道,突然平靜的太湖,與神黿一點關系都沒有。
是那個年輕的道士。
雖然他也不是很清楚,年輕道士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但此刻白青山徑自向著神黿游去,無疑是對他的挑釁。
當年他走蛟至此,并沒想過要鬧大。
否則若是強行走蛟,說不定也能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誰想到,最后拖下去,竟是將雷劫拖來了。
要不是命大,有高僧出手相救,他已成神黿腹中之食。
白青山,與神黿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了。
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要神黿稍有異動,都將引起他的反擊。
五十米。
三十米。
十米……
當距離縮短至五米時。
他清晰感受到,湖水下方,神黿身上那股殺氣,是何等之濃郁。
簡直驚人。
白青山不屑,反而感到熱血沸騰。
他在武夷山待了太久,平日修行,半步不離武夷山。
若非陳陽封正,感受到走蛟之日來臨,他也不會離開武夷山。
這么多年來,他過的太舒坦了。
擁有一身強大的實力,卻不能表現,對于一名強者而言,并不是好事。
今日若有機會,他也想向外界展現,自己身為青蛇妖族的族長,靠的,可并非是人族的照顧。
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駐守武夷山,充當炮灰。
想要做炮灰,也得有炮灰的實力。
五米距離,片刻就到。
神黿的殺氣,達到了頂點。
白青山放慢了速度。
那股殺氣,幾乎從湖水下方透出,是如此鋒銳。
方圓數十米水域,月光之下,鮮紅,發黑。
這是這一片水域的生靈,被這股殺氣絞殺,所溢出的鮮血,混合了湖水。
孔修一眨不眨的看著,心中比白青山還要緊張。
最終。
白青山過去了。
神黿沒有出手。
白青山很遺憾。
他以為,神黿會對自己出手。
剛剛那一會,是最佳時機。
他錯過了。
那么,今日太湖走蛟,將不再有懸念。
他繼續向前。
從太湖過,渡金雞湖,至陽澄湖,最終匯入錢塘江。
這一段,不出意外,五天之內,就能越過。
他希望災劫,能夠在他入東海后再臨。
入了東海,就不會再有那么多的限制和束縛。
身后,湖下。
一雙眼睛,冷冷的望著白青山游動的身軀。
神黿緩緩的向下沉去。
突然。
白青山感到一陣心悸。
一股危險,毫無征兆從下方襲來。
“還是忍不住嗎?”白青山心里冷哼,龐大的蛇軀突然卷起,身下湖水以他身體為界,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
“嘩啦啦!”
神黿從水下沖了出來。
巨大的身軀,比起白青山也分毫不讓。
他沒有著急出手。
白青山問道:“你要攔我走蛟?”
神黿望著他,一條體型碩大,大約能有三米長的巨龜,從水下緩緩浮出,飄在二人之間。
這只巨龜,四肢與腦袋,都是無力的垂下,奄奄一息。
神黿冷冷道:“看在季住持與福緣方丈的面子上,我讓你走蛟。可你卻動亂太湖,向我示威,如今又殺我弟子!”
“我若再忍,愧對這湖神之名,也不能面對死去的弟子!”
他將巨龜放入湖中,任由尸體漂浮,冷聲道:“殺人償命,現在,把命還來!”
眾人看的不解。
他若真要動手,為何多此一舉?
剛剛就可以直接動手。
怎么等到現在?
“想動手就動手,今天我看你是不是能阻我半步!”
白青山大笑,怡然不懼。
神黿直接以龐大的身軀,向他碾壓去。
右爪從殼下探出,巨大的身體,竟展現出完全不同的靈活。
鋒利的爪子,摩擦空氣,發出呼嘯的聲音,狠狠拍下。
一黿一蛇,以最純粹的方式交戰。
季金義有些疑惑,他不懂,既然神黿已經給了他的面子,為何還要找這種瞎子都能看出來的爛俗借口?
這究竟有什么意義?
不過他們很快就發現。
縱然他們交戰時,破壞力巨大,湖面不斷炸開,不斷有著巨聲響徹。
但太湖之外,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實在是令人驚奇不已。
他們目光一轉,盯著陳陽,不禁輕咦一聲。
陳陽他,雙腳就踩在湖水上。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如此年紀,竟是將真氣控制到了這般精妙的地步?
是故意在自己二人面前彰顯什么嗎?
這么做,有什么意義?
陳陽看著他們交手,兩人相差不大。
白青山雖未走蛟,但封正祝言之后,已是半只腳踏入了蛟的行列。
頭頂雙角,腹下雙爪,都是半蛟的證明。
他已經脫離了蛇妖的范疇。
生命得以躍遷,踏入另一個層次。
而神黿,雖然走蛟失敗,但至少走過蛟。
沒有一點手段,怎么可能從那災劫之中幸存?
雖然壽限將至,但他選擇出手,就是為了延壽。
他是為了生存而戰。
而白青山,同樣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強。
他們都有著強大的意志,比拼的就是意志。
白青山沒有化作人形,而是選擇以真身,以硬碰硬。
這方太湖被陳陽以鎮運石碑鎮壓,他們都無法借助太湖施展御水的神通。
限制頗多。
不過即使如此,也沒見他們誰有退怯。
巨大的蛇尾橫水抽打神黿背殼,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是木錘敲擊木魚的聲音,放大了數千倍。
他布滿青麟的蛇尾,如神鞭,堅硬堪比法器。
神黿背殼更加堅固,身為黿,唯一的防御都在背殼上。
數百年來,他早已將這幅背殼煉制的刀槍不入,重山難摧。
他選擇待在太湖,有九成原因,是因為自己這背殼。
不知道多少修士,都在打他背殼的主意。
想要將他宰了,取下背殼煉制法器。
若他哪天真的撐不過去,死了,恐怕連一具完整的尸體都不可能留下。
“咚!”
白青山狠狠抽打他的背殼,已經不知道抽打了多少次。
終于,他的背殼,出現了一絲裂紋。
巨大的力量,一次又一次不斷施加在他的身上,讓得他口中不斷噴血。
神黿雙目陰怒交加,當他的尾巴再一次抽打來。
神黿不躲不避,硬接下來,然后張口咬住他的尾巴,繼而身軀在湖水中翻滾著,撕咬下一塊皮肉。
白青山蛇尾鮮血淋漓,鱗片脫落。
他鉆入水中,去追逐神黿。
眾人只能看見湖中心不斷翻滾,鮮血混著湖水向上濺起。
他們好似兩只荒古兇獸,在高樓林立的現代化大都市中交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足足一個多小時,眾人卻覺得只過去了幾分鐘而已。
巨大的水花再一次翻滾,他們終于浮出水面。
白青山用身體緊緊纏住神黿,后者筋疲力盡,嘴巴咬住白青山的七寸不肯松口。
而他的貝殼邊緣,多處殘缺,慘不忍睹。
尾巴更是斷了一截,四只爪子,每一只爪子,都有幾根鋒利的爪子折斷,皮肉翻卷。
白青山也好不到哪里,他的身上沒有一處完好。
到處都是脫落的鱗片。
但此刻,他卻占據絕對的優勢。
神黿慢慢松開了嘴巴,虛弱道:“此行走蛟,你必失敗!”
白青山閃爍寒光,冷聲道:“失敗之前,先送你一程。”
他前身探下,血盆大口就要咬下他的脖子。
“白族長。”
陳陽忽然喊一聲。
白青山見他對自己微微搖頭,眼中戾氣逐漸散去。
心中雖有遺憾,但最終還是將他放開。
神黿無力的漂浮在湖面上,傷痕累累的身軀,見證著他的失敗。
陳陽并非婦人之心。
白青山也知曉他為何出聲阻止。
走蛟之路,若非萬不得已,能不見血,就不見血。
沾了因果,就是走蛟成功,也難登大道。
“以權謀私,你沒有資格做這湖神,待我走蛟成功歸來,若再在太湖見你,必斬殺你!”
傷痕累累的白青山,居高臨下向他宣示自己的決心。
而后抬眸望向岸邊:“季住持,福緣方丈,今日,多謝!”
二人微微點頭。
只要太湖之外,一切平安,不受影響。
今天神黿就是被殺,他們也看都不會看一眼。
“孔前輩,多謝。”
“一帆風順。”
“承言。”
“走吧。”陳陽踏浪而行,輕松自如的模樣,讓眾人一陣驚訝。
孔修感慨:“這位陳玄陽道長,果真不凡。”
“陳玄陽?”
“他是陳玄陽?”
季金義二人聽見這個名字,驚訝不已。
這人,就是陳玄陽?
擁有這般手段,也就可以說得通了。
陳陽來到湖中心,看著重傷的神黿,冷漠道:“你很聰明,但有些事情,過猶不及。季住持并非沒有借口殺你,他仁慈,可你卻將他的仁慈當做你橫行霸道的資本。待我回來,與季住持修書一封,若季住持有需,我親手斬你。”
神黿譏誚一笑,剛要說話,陳陽招一招手,鎮運石碑從水中浮出,襯在他腳下。
陳陽的身上,涌現一股只針對他的浩瀚氣勢。
一度令他感到深陷無盡深淵,看不見一絲光明。
好似只要眼前這年輕道士一個念頭,自己這殘余的生命就將得到終結。
“不,不敢…”
神黿聲音顫抖不止,低著頭顱,不敢與陳陽對視。
陳陽目光轉回,收回了這股氣勢,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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