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此時的中國人也并非什么黑暗的中世紀,沒有什么異端裁判所。
就算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也僅僅是在政治上的罷黜,而并沒有搞什么肉體消滅。
不然借給許延壽幾個膽子,他也不敢提出說這些話。
縱然經過討論,漢武帝還是不信地球就是一個球,但不妨礙經過許延壽和司馬遷兩人一討論,此時漢武帝對日食的恐懼已經大大降低了。
在和漢武帝商討完之后,漢武帝決定了兩件事,一件是繼續輕徭薄賦,休養生息,平息天怒;另外一件事就是找人準備一直朝著一個方向前行,驗證許延壽所言真假。
當然,許延壽知道重賞之下,必然有勇夫,但是他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生產力發展水平還沒到人能環繞地球一周的水平。
日食并未引起大漢帝國的騷亂,而隨著漢武帝輕徭薄賦、休養生息的政策實行,整個大漢帝國此時竟然宛如冬季過后的草原,原本被戰爭這個嚴冬遮蓋了的生機竟然又復蘇了。
此時的大漢帝國頗有些海清河晏的樣子。
但是休養生息的大漢帝國卻不符合尤其是以軍工集團為代表的這群人的利益:畢竟沒有戰爭,那里來的軍功?
一時之間,暗流涌動,但攝于漢武帝的五十多年在朝堂之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嫻熟政治手段,卻也不敢起什么風浪。
雖然如此,但終究還是有不甘心之人。
借口來了:隨著輪臺等地氣候逐漸轉冷,干旱逐步增加,輪臺的產出逐年減少。
而且貳師將軍投降匈奴之后,西域局勢發生變化,不少西域小國開始另起心思了。
于是搜粟都尉桑弘羊等人上奏:“故輪臺東捷枝、渠犁皆故國,地廣,饒水草,有溉田五千頃以上,處溫和,田美,可益通溝渠,種五谷,與中國同時孰。……”
總體意思就是向皇帝上奏:我們過去在輪臺、渠犁等地搞的屯田,搞得不錯,現在灌溉措施也該再派些人修一下增加產出。
再派人肯定得有人管理啊,還是先提前設置官職,做好傳遞消息,管理子民的準備。
這些建設搞好了,可不能便宜了外人,到時候咱們再移民過去。
這樣一來,咱們的老百姓在那邊種田,不僅安居樂業,還可以將大漢的威名遠播。
當然,像是慢慢變成咱們的地盤兒這樣的話,因為還有不少西域小國的質子在長安住著,桑弘羊在奏疏上面沒說。
桑弘羊沒頂著和漢武帝此時明顯休養生息的政策來,且奏疏上面也打著鼓勵農耕的旗號。
但是這奏疏就真的這么單純么?
當然不可能的!
此時的匈奴經過大漢帝國幾十年的壓制,已經連連西遷。
此時大漢帝國和匈奴的爭奪已經是借著西域諸國,攻擊西逃的匈奴了。
史書上記載的第二次貳師將軍李廣利遠征大宛國,其糧食供養都是西域諸小國提供的。
此時上書屯田增兵輪臺,擺明了就是站在匈奴頭上拉屎,你讓此時已經逃到這里匈奴怎么搞?
漢武帝看完桑弘羊的奏疏,不禁莞爾一笑,接著將奏疏遞給了陪著劉弗陵前來觀政的許延壽,問道:“瑞侯,此搜粟都尉桑弘羊奏屯田輪臺,我覺得不錯,你且看一下。”
許延壽一聽,將那竹簡雙手捧著接了過來,大致瀏覽了一番,再將奏疏遞給了漢武帝。
漢武帝接過奏疏后放在桌上,劉弗陵則在漢武帝的懷里低著頭看著奏疏上面的文字。
漢武帝看向了許延壽問道:“瑞侯怎么看?”
許延壽趕緊拜道:“臣不敢妄言。”
“別給朕搞這些!你小子反對朕的時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趕緊給朕說說。”漢武帝笑著指著許延壽的腦袋瓜子說道。
許延壽一陣郝然,輕輕咳嗽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開口說道:“那臣就斗膽說一下了。”
“別廢話,快說。”
許延壽這才坐穩,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陛下,此奏疏文筆流暢、內容詳實、可操作性強、若按奏疏所言,定收益不菲。但是卻不合時宜。”
“哦?”漢武帝疑惑看了一眼許延壽。
許延壽眼睛瞥了漢武帝一眼,心中暗罵一句:“也是個影帝。你丫的自己寫的輪臺詔,我能不知道,還在這給我裝!”
別管心里怎么想的,許延壽也只能當漢武帝不知道,臉上帶著嚴肅說道:“陛下,海內虛耗,戶口減半。國家必須要休養生息了。
此時屯田實邊,風險太大,消耗民丁,此不可取之一。
移民實邊,戶口外遷,百姓定有怨懟,自去年以來,蝗災肆虐、流星墜地、天狗食日,眾多天象,臣雖不認為此乃上蒼警告陛下,但連年征兵之下,移民西域,恐民心動蕩,江山不穩,此不可取之二。
輪臺緊鄰匈奴,已經深入匈奴腹地,此舉對匈奴無異于驚弓之鳥,恐怕此舉引的匈奴不安再動干戈,于國不利,此不可取之三。
臣鄙陋之言,還請陛下思慮。”
漢武帝聽此,嘆息說道:“延壽此言頗得吾心啊!”
劉弗陵似懂非懂的看了看許延壽,又看了看漢武帝,臉上帶著些許疑惑不解。
接著,漢武帝說道:“起詔!”
接著一旁的內朝官員趕緊拿出空白竹簡和毛筆,嚴陣以待起來。
漢武帝沉吟片刻道:“前有司奏,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是重困老弱孤獨也。而今又請遣卒田輪臺……”
一篇洋洋灑灑的詔書,由漢武帝口述,書記官記錄便出爐了。
大體意思是:過去屯田是因為西域小國無力供養我大漢的軍隊了;但是我沒有考慮這個實際情況,還是不明智,強行派遣貳師將軍攻伐匈奴,導致一敗涂地。
后來貳師將軍兵敗之后,士兵或者死或者傷,又或者被抓為奴,這讓朕很內疚,這時候還有人讓朕在輪臺屯邊,簡直不拿老百姓當人看;不但如此,有一些人尸位素餐,對邊塞的管理簡直和篩子似的,這些事兒蒙蔽朝廷,簡直該死。
現在當務之急不是搞什么幺蛾子的屯邊輪臺,而是“禁苛暴,止擅賦,力本農,修馬復令”彌補我大漢因為連年戰爭造成的國本虧空。
當然也不能忘了隨時做好打仗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