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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安平:畫家的古堡(五)

  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引起了婦女的注意。

  不過在面對那些權貴人家的私事時,最愛嚼舌根的長舌婦也會收斂一些。婦人自覺噤聲,從攤位上拿起了一根硬邦邦的奶油面包,“帶回去吃吧。”

  “其實假期在屋子里多休息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柯銀接過面包,露出一絲苦笑,“但愿吧。”

  “希望這個可憐人的傷口不會感染,不然可有的忙了。”她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被萊克背著的人。

  不知道他們救回來的人是否有意識,放到萊克家床上,他們正在猶豫該找誰為這個人處理傷口的時候,對方睜開了眼睛,拒絕了幫忙清洗上藥的援助。

  “我可以自己來,麻煩你們為我準備一些清水和藥物嗎?”

  在獨立世界里并沒有裝扮成男人的必要,而且性別上的誤會也會很不方便。

  等鐘天明換好衣服,手掌手臂上的傷口也被包扎好后重新走出來,小情侶直接看呆了眼睛。

  “你要吃點兒東西嗎?”

  柯銀在之前已經笨手笨腳地給小嬰兒換過了衣物,很艱難地從衣柜里翻出來的舊衣服,但柔軟的棉布讓小孩子沒有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甚至因為剛在被喂了一些面包糠泡的牛奶,此刻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

  “麻煩你們了。”鐘天明用白水就著硬邦邦的面包,吃了進入畫中世界后的第一頓飯。

  東西不好吃,卻讓身體得以回暖,眩暈感也消失了不少。

  鐘天明在這個世界留了下來,留在柯銀的家里,他換回了女裝,撤掉了臉上不必要的偽裝,重新留了一頭長發,從小一直被束縛的胸脯也被釋放出來。

  她在這里過了很久之前就想像過的生活,在一個有籬笆的小院子里,穿著連衣布裙,很安靜的一座就可以一下午。

  這是一個慢調的鎮子,鐘天明會在柯銀家里搞出一些奇怪的食物,但那些食物的味道都不錯,于是鐘天明的借助很受柯銀一家的歡迎,他們甚至計劃在鎮子上開一個小餐館。

  鐘天明在這里廣為人知的也不是他現在的名字,而是鐘楚楚。

  這個名字對于她來說也算意義重大。

  “楚楚姐,你在看什么?”柯銀的聲音突然從她身后傳出來,鐘天明應聲回身。

  “發會兒呆。”

  “下午我們一起去花田逛逛嗎?”

  對于莊園莫名其妙的失火,每一個得知的人都感到了惋惜,但也沒人提出要到變成一片廢墟的地方一探究竟。這些鎮民似乎熱情又冷情,他們能不問緣由的接受一個之前從來沒出現過的陌生人生活在這兒。

  “可以。”鐘楚楚拉了下自己的衣服,將遮陽的草帽扣在頭頂。

  這又是什么地方!

  趴在辦公桌上準備睡過工作時間的林遠頭疼的按了按眉心。

  他覺得自己可能又是某個兇手身份,因為他手上拿著火把,地上充滿著汽油的氣味,連他腳下也是粘稠又濕滑的液體。這樣的環境里,只要跌上一跤,準保是葬身火海的結局。

  可如果這把火不放的話。

  遠處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尸體,他們身上流出來的血凝固的滿地都是。

  沒看見兇器,林遠小心翼翼地摸了自己身上,沒找到。

  “靠。”厄場試煉不是讓他當被害者就是讓他當兇手,就不能對他善良點兒嗎?!看情況這次還是屠殺,這些人的冤魂要都能出來找他報仇,他還不得替那真正的罪魁禍首被生撕了。

  “達爾斯特不是滅門慘案的兇手,他只是一個有著怪癖的可憐人。他喜歡兇殺現場的氛圍,喜歡和死人共處一室,享受善后工作——但他從不敢親手殺人。”

  “留下現場可以留下更多關于兇手的線索,但可能不足以真正抓到他,更會讓真兇得知合作關系的破裂。”

  時隔多日,林遠終于再度得到了試煉場的提示。

  真是難得。

  可他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意思是如果他現在不放這把火,就會成為一個殺人狂魔的眼中釘肉中刺。作為合作對象,對方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卻不知道對方身份,這種可悲的不對等合作關系。

  關于自己現在身份的消息,要是能再多提供一些就好了。

  ——事情是這樣的。

  林遠沒想放火,畢竟他不害怕兇手會對付他,甚至希望兇手能那么做。

  可礙不住地太滑,腿一邁開跟被人抻了一把似的。火把以一種他非常不希望的狀態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掉到了倒出的汽油上。

  火一瞬間燃燒起來,林遠能做的只有盡快逃離火災現場,不然他身上沾染到的汽油足以讓他實現人體自燃。

  林遠并未直接離開,而是一直等到大火燒凈,天邊出現熹微的晨光,他踏進一片廢墟尋找線索。

  什么也沒有。

  只有幾間獨立的倉庫和儲物室因為離別墅較遠而幸免于難。

  里面的物資倒足夠林遠撐過漫長的一段時間,這也讓林遠不是很想離開這里。前后都是茫茫一片原野,這讓林遠一時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對方會對這么一大家子人痛下殺手,應該有理由吧。最重要的是,不是團伙作案,一個人怎么可能殺掉那么多人。

  是投了毒還是因為太過熟悉,莊園里的每個人對兇手都沒有防備心。

  鐘天明很少離開鎮子,他不覺的那片布滿有毒植物的空間值得他細細探索,也不知道該如何從這里離開。

  既然那個小孩子代表希望的話,她想將對方撫養長大。

  獨立世界和正常世界的時間流逝是不同的,鐘天明打算把孩子養到十八歲成人之后看看。也許因為這樣的生活環境太過美好,讓她舍不得離開。

  直到跟著柯銀出現在花田,鐘天明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一個畫面。

  只匆匆一眼的畫給他留下的印象沒有多深刻,可這片茂盛的田野和那個充作背景的磨坊,簡直和那一眼能夠完美契合。

  而那對小情侶。

  鐘天明猛地扭頭看向她,“你會有想要逃離這種生活的時候嗎?”

  “什么?”柯銀訝異地瞪大眼睛。

  鐘天明和她帶笑的眼睛對視片刻,“沒什么。”

  “這里也沒有花啊。”

  “有的。”柯銀蹲下身子,將高高的雜草往兩邊撥開,更低矮的小野花才露出了端倪。

  “這里的風很大,即使生活在縫隙里,也偶爾能照到陽光。這些花雖然不大,但開的很美。”

  “確實挺美的,但它們選擇錯了自己呆的地方。”

  也許這個世界,真正擁有的是恐怖的同化能力,它會讓人在這個世界里流連忘返。如果陳宇杰對林遠的描述沒有隱瞞的話,離開這個世界,同時也會失去這段記憶。

  會有這樣規則的獨立世界不在少數,往往這樣的世界更加難纏。

  突然覺悟了這一點的鐘天明迅速打消了在這里留上幾年的想法。

  上半部分是紅色的風車磨坊,如果不是夜晚分辨不清顏色,也許她能更早發現這一點。

  現在還不算太晚,那個小嬰兒現在也會啊啊地咧著嘴喊鐘天明楚楚,再踉踉蹌蹌地撲到她懷里。

  養個孩子,再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的感覺很溫暖,可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鐘天明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柯銀,這就是留下的代價,被整個獨立世界徹底同化,失去自己的靈魂,成為畫卷的一部分。

  只在偶爾清晰的間隙才能透露出求救的信號。

  他可以花費時間去等待一個結果,卻不能以失去自由為代價去賭。

  “我看鎮子上似乎沒什么娛樂場所。”鐘天明也蹲下來,學著柯銀去找藏在草地里的小花。

  “對啊,煙酒和聲色場所都是引人墮落的惡魔,鎮子上的人不歡迎那些!如果我的萊克也喜歡那些東西的話,我一定會和他分手的。”柯銀一邊說著,一邊嫌惡的皺了皺鼻子。

  “你怎么會對那種地方感興趣?”

  “我不是想不起來我是從哪里來的了么?只是腦海里總模模糊糊的出現一間賭場。”鐘天明仔細回憶著當時桌子上扎著的那把刀子,刀柄上刻的字,好像是苦葛。

  “也許我不應該一直停留在這里打擾你們,而該去找找自己的家。”鐘天明將自己回憶起來的畫面細節一點點講給柯銀聽。

  柯銀聽的很認真,卻給不出什么建設性的意見。“聽阿婆說,米椒市有賭場和酒館,還有販售漂亮成衣的裁縫店,不過我從來沒去過,去哪里太遠了,要走上個十天,即時稱作驢車也要坐上三天。”

  “等到我和萊克結婚的時候,大概才會去上一趟吧。”柯銀眨著眼睛,唇邊的笑泄露了她的好心情,“到時候我們要購買新的喜被,市里的繡娘手藝會更好,能夠繡出栩栩如生的鴛鴦。”

  兩個人一邊聊著一邊采著花,鐘天明從她口中倒是套出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小時候的記憶啊?早就記不清了,不過我是跟著阿婆長大的,也沒見過什么外面的世界,鎮子上的一切就已經很好了。”

  “你不好奇,外面的世界會是什么樣子嗎?”果然會模糊掉原本的記憶,通過旁敲側擊,鐘天明發現她的記憶也只有最近兩年。

  不知道古堡里的那副畫被掛在那里多長時間了。自己居然能聽見這個完全被洗腦成功的女生的求救,也是很奇怪了。

  “瑞恩可以拜托你們幫忙照顧嗎?我想我有必要去你所描述的那個地方看看。”那個小嬰兒的名字最后是由著這些‘當地人’取的,雖然還挺喜歡那個小孩子,鐘天明卻從一開始就不覺得自己會留在這個地方。

  取一個讓他感覺與自己無關的名字,能夠降低他們之間的聯系。

  和一切獨立世界的人物建立了親密的感情,在未來都是很難熬的一件事。

  在林遠終于決定離開廢墟的時候,鐘天明已經決定要去市區了。

  林遠準備離開,是因為食物徹底被用光了,繼續留下去他可能會被餓死在這里。為此他不得不收拾了一下有價值的東西。

  在一個地方停留這么長的時間,完全出于林遠對試煉場“試煉任務相關一定會主動找上自己”的錯誤認知。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都沒有亡靈來糾纏他,也沒出現任何匪夷所思的變化。

  等待讓他失去耐心,一年的獨處時光讓林遠整個人都要發瘋。

  決定離開而不是收割那片成熟的麥田,是林遠迫不得已做出的決定。再繼續等下去也不會有什么結果了,說不準兇手已經殺了更多的人,甚至忘了這一家子。

  林遠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

  于是他從自己這段時間常呆的花園院落出發,但這個方向和鐘天明當初選擇的方向是相反的,林遠也第一次接觸到試煉場的邊界。

  他呆愣的看著眼前與天地相接的漆黑斷崖。從走入這個區域后,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漆黑,以他的眼睛,也無法看到任何影像。

  身前的世界一片虛無。

  也許前面就是萬丈深淵。

  林遠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恢復成無窮無盡的原野景象。

  自己走錯路了。

  試煉場看來也不是無止境的,這樣反而讓林遠覺得自己生活的世界更真實一些,不然他可能真要因為獨處時候的思考而懷疑人生了。

  方向錯了,那就掉頭走。林遠摸了一下背后沉重的包袱,苦惱所剩的食物不多了。幸好以他的消化能力,即使靠吃草也能撐到離開這片原野。

  林遠到達鎮子的那天,是鐘天明出發前往米椒市的第二天。

  林遠總算見到了活的人,他此刻的身體也不是自己的,而是一個有棕色卷發的中年男人,衣衫破爛,長相看起來很陰郁,頭發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了胡子拉碴的下半張。

  他的出現不被這個鎮子所歡迎。

  幾乎一瞬間林遠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對于并不屬于自己的身體,林遠一開始就抱著他很快就能離開的想法,也沒有認真打理過,這就導致了外在形象更加邋遢。

  “嘿,男人,這兒不適合你!”

  “對,這里不歡迎你。”

  從他身旁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會不友善地奉送他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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