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色的萊茵河幾乎忘不到盡頭,不知從何而來,亦不知欲要流向何方,只是靜靜的流淌著,瑰麗而平淡。
河上籠罩著一層泛著點點血色的輕薄霧氣,透過這層若隱若現的霧氣,便能夠看到其中那一艘密布著斑駁銹跡的青銅之舟。
它的名字是斯基德普拉特尼北境神話之中那條神奇的黃昏之舟的仿品。
在這艘黃昏之舟的仿品之上,只有一個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身著一身深藍色的禮服,渾身書卷氣息,長著一張很有欺騙性的面容,令人不自覺的誤以為是某個貴族家里走出的繼承人。
不過,他此時的舉動倒是和這份與生俱來的氣質不是很相配的樣子,半卷起褲腿,坐在船邊,將雙腿直接伸入河水之中晃蕩著,隨意的消磨著時光。
他低垂著眼睛,在河水的流淌聲中,望向了前方漆黑的甬道。
濃郁的黑暗吞沒了所有的光芒,仿佛化為了實質,猙獰著爪牙,阻住了道路。
在這寂靜之中,迪倫微微閉起了眼睛,輕聲哼唱起了歌謠,像是僥幸退休的老海盜在回憶過去一般。
“有些人已安息有些人仍活著還有些人繼續在海上航行,他的鑰匙插入箱子里惡魔將會實現我們航海者的夢~”
他的歌聲又沙啞又跑調,并不好聽,但迪倫還是唱的很開心的樣子。
伴隨著他的歌聲,在青銅小船之下,原本只是靜靜流淌的深藍色河流頓時湍急了起來。
隱隱的浪潮聲越發的清晰了,裹挾著有些腥臭氣息的風,向前奔涌而來。
迪倫手指之上的戒指驟然傳來刺痛之中,令他停下了歌聲。
他望向那前方的無盡黑暗便笑了起來。
笑的很開心,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一般。
“詛咒如衣纏身、如水及腑、如油入髓,纏身之詛咒,成連結二者之縛索。”
巴薩羅繆輕聲的詠唱著咒文,手指之上的銀色指環悄然間刺出針尖,汲取著血液。
灰黑的血液將整枚指環都浸透,迅疾的能量變換于瞬間生成構就,以血液為載體形成了一個復雜的符號標記。
混雜著點點血色的輕薄水霧悄然升起,地上頓時變得濕滑了許多,潮濕的水汽也同樣不住的往鼻子里面鉆去。
洶涌的浪潮之聲自四面八方傳來,還伴著一道不是很好聽的歌謠聲。
獸潮頓時一滯,似是感覺到了接下來的危險,齊齊的停頓了下來,警覺的看向四周。
巴薩羅繆看到對方的反應,頓時被樂笑了,也不管對方聽不聽的懂,很是愉悅的說道:“我親愛的朋友們,雖然和你們打得很開心,不過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宴席,這場戰斗我也打得很累啦,況且我還有要事去找你們的主人聊聊,在這這里請你們原諒我的失禮,不能再奉陪。”
他大笑著說道:“為了表示的我的歉意,接下來請好好欣賞我為你們送上的離別禮物吧。”
頓時,似是為了配合巴薩羅繆的話語,四面八方的浪潮之聲更是洶涌了數倍。
破裂的聲音接連傳來,在周身輕薄水霧的定位之下,頓時有一條看不見盡頭的深藍色河流沖破了四周的墻壁席卷而來。
這一道道席卷而來的水流仿佛攜帶著萬鈞巨力,直接將一個個擁擠在通道之中的怪物沖倒,整個身子都浸泡在深藍色的萊茵河之中。
未曾等它們匆忙的從河流之中起身,那沖破了墻壁自四面八方而來的水流便以飛快的速度上漲著,將它們的全身盡數淹沒,裹挾在這洶涌的浪潮之中。
它們似乎仍是想要嘶鳴掙扎,可一開口,那無處不在的深藍色河水便爭先恐后的順著它周身的孔洞擠進了它的身體之內,將它一切身軀之中僅余的一些生氣剝奪。
明明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河水,可被淹沒后才發覺這些深藍色的河水實際上卻重的異常,根本沒辦法掙脫,連站起來都不能做到。
它們的身軀并沒有恐懼這種機能,但在生命受到威脅之時仍然會努力掙扎,保存生命。
雖然說,這樣的掙扎并沒有作用,只能滿足巴薩羅繆的惡趣味。
對于執掌著大型移動異境.萊茵河的迪倫來講,凱爾薩德地下水道的覆蓋范圍之內,均可以說是屬于自家的主場,借助著地脈節點之間無形聯系網絡,只需心念一動,他便隨時可以攜著整個萊茵河化為靈體從一端直接跳到另一端。
圣遺物本質上,便是這樣一種毫不需要講道理的東西。
雖說迪倫只是單純擁有了圣痕,本事實力尚且沒有達到能夠完美發掘出圣遺物所有力量的第三階段,但單單憑借著圣遺物本身的“絕對”本質,對于一切未曾達到創造界的凡物來講仍然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辦法抵擋。
只有圣遺物才能擊敗圣遺物,也只有圣徒才能夠擊敗圣徒。
無論在“量”上積累了多少,在面對“質”的碾壓之時,永遠都是蒼白而無力的。
只是瞬息的功夫,原先幾乎一望無際的黑暗獸潮便被同樣一望無際的深藍色河流盡皆淹沒,沉落于河底,完全不得動彈。
憑借迪倫分出來的這部分權限,巴薩羅繆這邊倒是完全沒有受到什么影響,甚至還被深藍色的水流托舉了起來,獲得了在萊茵河之中自由行動的能力。
看著那除了深藍還是深藍的河面,巴薩羅繆滿意的點了點頭,并順腳踏碎一個腳邊觸碰到的怪物。
血色飄蕩了起來,染紅了那一片的河水。
他了一想,這一招,或許可以被稱之為:
百般武藝——此乃叫人之術!
雖然看上去人際關系很少實際上也很少,但在大多數時候,巴薩羅繆并非是一個完全拒絕于集體行動的人,相反的,在大部分時候,他反而對教團那種“此人乃是邪魔外道,大家不用講究什么道義,并肩子一起上”的戰斗風格非常欣賞,并對那種非常古板迂腐執著于一人解決一切的人很是不理解。
他慣來是一個非常實在的實用主義者,只要能達成目的,使用的方法和過程什么的并不值得在意。
巴薩羅繆熱衷于戰勝困難,但并不意味著他會刻意的去給自己添麻煩。
他隨手揮劍,鏈鋸劍沒入深藍色的河水,隨即又提起,于是,又是一朵血色的花朵綻放。
縱使沒有巴薩羅繆的動手,在這樣的重壓窒息環境之中,它們一樣是會很快的死亡,與其任由它們生命的價值被白白的浪費掉,不如順手讓給它們解脫一下,讓它們發揮一下最后的余熱。
巴薩羅繆自認為是個好人,所以感謝這種東西并不是他這么做的理由。
他每前進一步,于是便有一朵或數朵血花綻放,巴薩羅繆抬起頭,于是便看見了那不遠處坐在青銅之舟上的迪倫。
巴薩羅繆點了點頭道:“迪倫,這次多謝你了。”
迪倫仍舊是那副先前所見的模樣,他身體后仰,伸了一個懶腰后懶散的道:“不用謝我,奧利布里烏斯大人吩咐了我這段事情要聽你的話行動,況且既然在這里,對于我來講其實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反正我現在也沒什么事情做,只能看著這條河,還不能離開,你這也算是給我找了個好樂子了。”
他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也算是我失職,沒想到一個不小心,眼皮子底下就悄然潛伏下了這么多蟲子……”
他的話意未盡,但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望著那被深藍色覆蓋的黑暗。
雖然自黑暗之中化生而出的群獸已然死了,但那生育群獸的濃郁黑暗仍然是沒有因此而存在一絲的改變,反而像是與此世并未有交互一般,仍就那般存在那里,不時的蠕動著的,偶爾顯現出其中暗藏著的詭異。
他不知用什么詞語才能形容眼前這番景象的創造者,也不知到底是稱贊他的膽量好還是該斥責他膽大妄為的作風好。
很顯然,他也已經和巴薩羅繆想到一塊去了。
如果不是凱爾薩德的各大勢力都眼瞎沒發現這種危險之物的話,那就只能說明這能夠制造出無盡獸潮的黑暗,是各大勢力私下協調制造,并一起齊心封鎖消息的了。
能在凱爾薩德這么做的,還能有誰?
巴薩羅繆與迪倫對視了一眼,皆是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抹嚴肅的神色。
“說起來……”
“普羅布斯大人,你們好像都還沒有告訴過我這些鬼東西到底是什么?為什么黑桃K和喰宴教團的那兩個怪物都爭先恐后的爭奪這東西的使用權?”
在無奈的把那兩個祭品“交給”普羅布斯之后,在漫長的等待之中,拉博特試著向對方套出一點情報道。
另一側主體那邊的忙碌并未影響到拉博特身上的這個分體,在他的掌心之中,聽到這話,那張猙獰的大嘴很是古怪便笑了起來。
在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后,老頭的心情似乎舒暢了許多,倒也沒有拒絕回答拉博特的問題。
他反問道:“你有了解過這座城市的歷史嗎?不是現在這十幾年的全新歷史,而是在這座城市建立之前,屬于諸維京貴族的那個時候的歷史。”
拉博特皺起了眉頭,有些疑惑的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普羅布斯嘆了口氣:“看來應該是沒了解過了,還要勞煩我這個老人家再多講一遍。”
“在那個時代,這片土地被稱作樞紐之地,亦可以被稱作希望之地,也曾有無數維京人把這里當做圣地,爭先恐后的趕過來朝圣。”
“但現在卻是變成了這幅樣子。”拉博特搖了搖頭道:“這種時候已經沒多少時間給大人賣關子了。”
他很是厭惡的望向了那通道處的黑暗,輕聲問道:“這鬼東西的本質到底是什么”
到了興致上,普羅布斯并沒有在意拉博特的這點小失禮,嘴角仍舊噙著那抹古怪的笑容。
他緩緩道:“既然有希望,那你有沒有想過,按照這個世界的德行,會不會也同樣在暗中潛藏著與希望等同分量的絕望呢?”
“就像你現在看到的這個凱爾薩德一樣,在看似繁華到極致的表象之下,埋藏著的不正是無數人的尸骨?你之前在這座城市待了這么久,想必也比我了解的更多。”
“你到底想說什么?”
普羅布斯大笑了起來,手背上猩紅的眼瞳逐漸也微微瞇了起來,給人以十分危險的感覺。
他緩緩的說道:“所有的希望都必然會伴隨著絕望,但凡強大力量也都必然會在背后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施行千倍的毀滅,方得一人的奇跡,倘若不受百倍萬倍的苦厄,又怎能獲得一份神明的垂憐?”
“這是圣安德瓦利留下的句子。”拉博特答道。
“對,出自詩體埃達的收錄,不得不說,我很喜歡他的這句話。”
普羅布斯感嘆道:“這個世界沒有東西能夠逃脫這條鐵律的限制,大神沃坦為了獲得智慧付出了代價、撒克遜的石劍之王為了實現他的幻夢也同樣讓他的后代們為此付出了代價,就連教團當初的那位彌賽亞大人,也同樣為了那件事情付出了代價,這個維京人曾經的希望之地,又怎么可能逃脫呢?”
“當然不可能。”他自答道。
猩紅的眼珠停止了轉動,沉默的盯著那些黑暗,一會后才繼續說道:“這鬼東西,就是他們當初為此付出的代價之一,雖說只是泄露而出的稀釋版本,但在本質上倒也可以被視作打開某些東西所需要的一部分鑰匙。”
“某些東西?”拉博特敏銳的從中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到底是什么東西才能讓重鑄教會在凱爾薩德的整個分部冒著被圣徒級存在追殺的風險一齊叛變?”
普羅布斯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反問到:“你認為,除了那件遭使希望之地毀滅的鬼東西之外,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