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宋幾人見曹杰如此模樣,也知他雖身為少東家,其實并不愿參與這類事務。曹家另一位,倒是樣樣出色,只是可惜身份,不能傳曹家家業,也算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孟顯便笑著開口道:“我們幾個還有些事務,就不摻和你們年輕人吃酒耍樂,曹少當家,我這弟弟倒是無事,而且為人稍有木訥,還需曹少當家多多關照下。”
“嘿嘿,那小子可就自作主張了,一定招呼好孟潛大哥!”
于是,曹杰裹挾了李銳、孟潛,還有在場幾個年輕人,都上了曹家的馬車。
車上,孟潛開口問道:“曹少當家,不知咱們是去何處?”
“孟大哥,你便非得如此見外的嘛?還要把我叫做少當家?嘿嘿,自然是帶你去一個好去處!改改你這木訥性子!”
曹杰神秘一笑,“咱們今日便去那蒔花樓,見見那蘇姑娘,我可是費了不少工夫!”
車上,除孟潛不解其意之外,其余幾人都心領神會,發出“哦~”的聲音來。
李銳暗道,這曹杰也真是個妙人,車上還有一位不知是他姐姐還是妹妹的女子,便要帶著眾人去那煙花之地。
四海鏢局本就離著教坊街不遠,幾人又乘車馬,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曹少當家果然是常客,蒔花樓門口打簾的小廝,只看車馬,就認出了車上乃是曹杰,趕忙上來獻殷勤,道:“曹公子!小的給您請安了,天涼,快請進樓暖暖身子!”
曹杰當先鉆出車廂,扔給那小廝一小枚銀馃子,笑道:“順子,眼力見長,賞你的,我且問你,今日里可有什么人來過?”
那小廝得了賞,臉上如同開了花,說道:“公子放心,今日來的人,都過不了王夫人那一關,蘇姑娘必是還未見客的!”
“你倒乖覺,知我心意。把車馬牽到后面去,別被我爹看見了!”
“啟稟公子,小的看到曹老爺的車馬入了瀟湘館,之后并未出來,怕是至少也要待到明早上,公子就安心吧!”
“有你的,算小爺沒白疼你!”
曹杰拍了拍那小廝肩膀,面帶笑容,把幾人都引入樓中。
樓內,見有一個麗人,與姑娘們打扮皆不同,彩繡輝煌,長發綰著驚鵠髻,成鵠鳥雙翼欲展之勢,恍若神仙妃子,粉面含春,丹唇未啟,正自打點迎來送往,絲絲入扣,滴水不漏。回身之間,見曹杰領了人進樓,目中帶笑,檀口輕啟,啐道:“你這臭小子,來了也不言語一聲,卻讓妾身失了禮數,不曾迎接遠客。”又對李銳眾人,斂衽施了一禮,顧盼之間,與眾人眼光一一交錯,語氣自然,好似迎接自家孩子的朋友一般,柔聲說道:“妾身不曾遠迎,還要請諸位公子恕罪則個,且先登樓,容妾身聊表歉意。”
且不談言語間的章法,只說這短短兩句話入耳,幾人好似身上骨頭都輕了幾分,再觀其人身量體格,縱韶華不再,也不遜于風月場中其他頭牌人物,自收了輕視之心,不敢將其當作尋常鴇母。
曹杰躬身作揖,笑道:“姨母,我等是臨時起意前來,這才剛到,是以未曾及早告知姨母,今日既是吃酒,也有幾位朋友想一睹婉兒芳容,姨母可不能讓小子坐蠟!”
那麗人只是勾起唇角,眼含嗔怪之色,白了曹杰一眼,聲音柔柔怯怯,道:“自然知道你這臭小子心思,全都系在婉兒一人身上,便是三兩句話也不愿同我多說,想來還是嫌棄我年歲長你許多了。”
尋常婦人如此作態,只怕幾人這些天是不敢再起什么心思了。偏偏她這副小女兒家的姿態,自然流露出來,不僅絲毫不討人厭,還令人一時心緒難平。
曹杰賠笑道:“姨母可莫著惱,今日是小子錯了,該當陪著姨母解悶耍子,待到姨母厭煩了小子聒噪才是。”
那麗人語氣中還是帶著絲絲怨氣,說道:“你既愿來陪我說話解悶,我怎會來嫌你?”見曹杰訕訕撓頭,才一抿丹唇,嬌嗔道:“瞧你這呆傻樣子,是逗你的!莫要在廳里站著了,快些帶你的朋友登樓吧,婉兒那里,我去分說便是。”又向李銳幾人一斂衽,眉眼含笑,說道“幾位公子,且請登樓入座,容妾身安排打點一番,再同幾位公子行酒!”說罷,抬手招過一嬌俏的姑娘,細細囑咐一番,著其帶著幾人登樓,才斂衽離去。
這一抬手,無意間露出一截皓腕,明晃晃,欺霜賽雪。除李銳外,幾人竟一時愣在原地,看著那麗人背影,若有所失。
直到落了座,幾人也都不曾言語,便連那引路的嬌俏姑娘,正是花信年華,最娉娉裊裊的年歲,一時也無甚興致調笑一兩句。
曹杰見眾人如此,不由感嘆這位姨母風姿綽約,殺傷力巨大,又見李銳神色如常,暗忖此人果然不凡。這才開口打破沉默氛圍,“諸位,且回神,這位王夫人,非是尋常鴇母,今日正題還是見一見蘇婉兒姑娘,待下次,再請諸位同我這位姨母好好一敘。”
“杰哥兒,你是這蒔花樓常客,可有什么內情說與我等知曉?”
問話之人,是宋殿臣的一個侄子,名喚宋汗青,年方二十,有道是小伙子的屁股能烙餅,正是心思活絡的年紀,兼之是武人,本就氣血旺盛,心里更是癢癢。
“嘿嘿,青哥兒可是動了心思了,可需要我去說和說和,我那姨母見青哥兒身量健碩、模樣俊俏,說不得便招了你這入幕之賓!”
宋汗青畢竟不常來這風月場,臉嫩,一時被說破心思,臉上通紅,還要再去辯解,“也…也不是如此說法,只是好奇些。對,好奇而已!”
曹杰還要再調笑幾句,一旁一直沉默的孟潛,卻憋不住了,騰一下弓身站起,臉色漲紅,說道:“我…我突然想起來,這鏢局里還有一件要事,且…且先告辭了!”說罷便要推門出去,被曹杰手快一把拉住胳膊。
孟潛力壯,曹杰被帶了一個趔趄,穩了穩腳下,才笑瞇瞇道:“嘿嘿,孟潛大哥可不許逃,來時孟當家都交待給我了,今日便要改改孟大哥的木訥性子。反正孟大哥功夫已成,還守著那一柱擎天干甚?”
曹杰話里帶著戲謔,還透漏出了孟潛一個不太好與別人分說的私事,余下幾人皆莞爾,便是曹家那女子,也掩口輕笑。正鬧著,只聽門外傳來一句清清靈靈的話音。
“勞幾位公子久等,婉兒來的遲了。”
其聲如黃鶯出谷,讓人雖深在浮世中,卻有皓月當空,清風徐徐之感。
待開了門,這位蘇婉兒姑娘,真的來到面前,眾人皆是眼前一亮,李銳也不例外,便是孟潛也不提離去的事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好一位清洌出塵的女子!
還是曹杰最先反應過來,笑道:“尾生抱柱可死,為了婉兒姑娘,多等些時辰又算什么?”
蘇婉兒頷首輕笑,目光顧盼流連,只是看到李銳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這才一斂衽,說道:“小女子蘇婉兒,見過諸位公子,不知幾位公子尊姓,還請曹公子引見。”
曹杰便依次介紹幾人,每介紹一人,蘇婉兒就頷首點頭,客套兩句,聞者便好似吞了人參果一般,從里到外透著熨帖。
待曹杰介紹到李銳時,蘇婉兒卻笑言:“這位公子是見過的!”
頓時幾人都用懷疑的眼光看向自己,李銳心說:“我不是!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