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定彥神色越來越不善,只怕李銳陳寶炯二人再打趣幾句,就要做下封口的勾當。
這事說來荒唐,彭定彥一直避著,若不是要送李銳陳寶炯二人,也不會來青沙渡自討沒趣。
彭定彥自知功夫弱于李銳許多,身法騰挪更不是對手,便把心思打在陳寶炯身上,扎著兩手就要去撲,惱道:“老陳,你便是給俺兩壇竹子青,俺也得打你兩拳出氣!”
“公子,你看這廝,忒無恥也!”
陳寶炯一邊叫嚷著,一邊閃躲彭定彥抓來的手。這兩個糙漢子加起來都七十多歲了,滿院子里追逃,好在此時院子里人不多,倒不曾碰撞了別人。
陳寶炯畢竟不曾習武,腳力上差了彭定彥幾分,滿院子飛奔也甩不開彭定彥,幾次險險避過,覷到一個空當,便往李銳身后一躲。
彭定彥飛撲過來,不敢惱了李銳,只好繞著李銳兜圈子。
兩人一時秦王走位,李銳就是那根柱子!
李銳無語,心道: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彭定彥陳寶炯兩人不愧是好友,都是一個路數的跳脫性子。
“哼!你還敢來惹是生非!”
一位三十許的婦人立在客棧門前,雙手掐腰,雙目圓瞪,怒視著彭定彥。
聞聽這一聲嬌喝,彭定彥如遭雷擊,卻不敢再有什么動作了。
李銳回頭,悄聲問身后的陳寶炯:“這又是誰?老彭如此怕她?”
陳寶炯亦小聲回答道:“這位便是彭大眼的便宜岳母,青沙渡的大掌柜,賽金兒!”
李銳上下打量了一番,奇道:“看其面貌,想必這劉家小姐也是頗有幾分顏色的,怎的老彭還老大不情愿?難道劉家小姐面貌不似娘親?又或是身寬體胖、二百多斤?”
“嘿嘿,這個么,這位劉家小姐自垂髫之年起,就一直寄養在別處,我也不曾見過現在的模樣。”
“那現下該當?”
陳寶炯笑道:“我與青沙渡也算有些交情,便出些力氣,打個圓場。這次把彭大眼哄騙了來,也是想解開兩家的怨結。”
說罷,陳寶炯從李銳身后走出,揚聲道:“賽掌柜,莫生氣,我先替他給掌柜的賠個不是!剛才是我作弄他,才惹得他惱羞成怒要追打我,不是故意要惹是生非,說起來,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也請賽掌柜多多包涵!”
賽金兒這才消了幾分慍色,道:“原來是陳大哥到訪,是了,這時節是該入山了,我家那口子前幾日還曾納悶,說是沒見陳大哥入山,還以為是咱們兩家生分了,陳大哥繞了別的路,不從我家這里進山去呢!”
陳寶炯苦笑道:“弟妹可莫取笑我了,我心里一直愧疚,覺得對不住賢伉儷。今次卻還要再舍一回臉面,請賢伉儷不要再怪罪我這兄弟。”
賽金兒瞥了彭定彥一眼,道:“我夫妻二人,自然分得清好賴,不會去遷怒陳大哥。只是現下我家那口子不在店里,我一個婦道人家,卻不好做他的主。”
賽金兒言下之意,自己丈夫不在,是否原諒彭定彥這廝,賽金兒自己做不了丈夫的主,而且,只怕賽金兒自己本就不想輕輕放過彭定彥。
這下事情可就難辦了。
陳寶炯吃了四十一年的飯,兼之經營鋪子多年,迎來送往,心思通明,自然聽出了賽金兒話外之意。他開口不直接稱呼弟妹,而是叫賽掌柜,本就存著試探賽金兒態度的意思。等賽金兒遞了臺階,他才順著話茬,口稱弟妹,便是想要拿自家的情分去給彭定彥填坑。
只是這賽金兒卻是十分有主見的,這事怕不好了結。
賽金兒亮出了自家的態度,這才眉眼一彎,招呼著:“看我,只顧著說話,陳大哥快請進屋吧,我讓灶上炒幾個小菜,給陳大哥下酒!”
說罷,賽金兒上前便要引著陳寶炯進屋,待看清李銳面貌,不由得一愣。
不過賽金兒在青沙渡迎來送往多年,不是一般女子,只一愣就恢復常態,還打趣道:“這俊俏后生,你也是要進山么?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個吃苦的路數。”
陳寶炯忙介紹道:“這位是李銳李公子,李公子學識淵博,多虧了李公子點撥,我這吃飯的手藝,才能更進一步。這次是我邀請李公子進山,想要尋求些天材地寶之類,為公子鑄一把上上好劍!”
賽金兒聽陳寶炯言辭中對李銳頗多恭敬,自知失言,倒也不扭捏,干脆道:“原來是李公子,奴家招子不亮、見識短淺,嘴上沒個把門的,公子莫要生氣!”
李銳倒不覺得有被冒犯,只是有些好笑,自己現在的模樣,雖然清秀,但是和那什么凡凡晗晗絕不是一個路數,竟也被人稱作是細皮嫩肉,這卻如何說理?
想到這,李銳也是莞爾,道:“賽掌柜乃是女中豪杰,真性情,我如今在四海鏢局中掛號,也算是江湖人,豈會因為言語而生氣?”
賽金兒眼仁兒一轉,笑道:“公子所言極是,稍后奴家為公子倒酒!”
陳寶炯也道:“好極好極,忘了說與公子知道,這青沙渡還有一樣“青山飛”,也是難得的好酒!”
賽金兒招呼李銳陳寶炯二人進屋,眼角余光見彭定彥還訥訥地站在原地,便回頭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還愣著干甚,我家客棧又不缺木頭樁子,這次是看在李公子的面子上,就不掃你出門了。”
賽金兒說完,也不等彭定彥作何反應,徑直掀了門簾,引著李銳陳寶炯進屋去了。
待李銳陳寶炯落座,賽金兒去了后廚安排吃食,彭定彥才臊眉耷眼地掀了門簾進來,就坐在陳寶炯對面,眼神含著幽怨,盯得陳寶炯渾身發麻。
“咳,老彭,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啊,你總不能以后出鏢,都不走青沙渡吧?”
彭定彥仍自幽幽地望著陳寶炯,仿若被登徒子輕薄了的小娘一般。
陳寶炯實在膈應,只好妥協道:“咳,怕了你了,這樣吧,你同我們一起入山,到了小居,我那竹子青,你能喝幾壇,我就我挖出幾壇來,如何?”
李銳飲著茶水,看二人耍寶,自覺好笑,問道:“老彭,小魚兒他們倆呢?怎么不同你一起進來?”
陳寶炯解釋道:“客棧人多,讓小魚兒看著車上物什,一會我去換他。老彭,你怎么不把方余娃娃喊進來?”
…………
青沙渡不是官渡,論規模自然是比不了官家的大碼頭,但是有一樣好處。
因為不是官渡,連接的也不是官道,自然官家少有監察,江湖人物便愿意在青沙渡落腳。倒不是說避開官府方便為非作歹,只是這些刀口舔血的人物,天然不愿同官府有太多牽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既然江湖人物都聚在此處,又占了水路的便利,青沙渡的消息一直極為靈通。
“聽說了么,明鏡司又出手了,我一個兄弟親眼所見,說是有位武功高的沒邊兒的白袍頭領,在銘江上與那“江上龍王”蔡慶惡斗了三百回合,攪得銘江濁浪排空!金家的大船見過吧,就那種大船都差點給浪掀翻了!”
“還有這事?快細細說來,讓俺們也長長見識!”
“嘿,聽說是那江上龍王蔡慶想要借著地勢,劫了金家的船,干一票大的,去過逍遙日子,沒想到直接撞在了明鏡司的手里,該!”
“那蔡慶油滑得很,官府曾派過水師清剿,都沒能摸到他的老巢。靠水吃飯的,哪個不害怕碰上這瘟神?這回明鏡司可是為民除害看了。”
“只是,這明鏡司如此多動作,莫不是要直接插手江湖事?江湖事江湖了,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若是真叫明鏡司橫插一杠子,哼,諸位可是忘了當年傳首江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