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從何皇后宮中出來,還沒來及回去找許嵩算賬,有小黃門太監急急來通報,“趙常侍,圣上有請。”
“圣上這時找我是為了趙普的事嗎?”趙忠陰沉著一張臉。
那小黃門心中畏懼,慢吞吞道:“應該,應該是...”
“你怕什么?冤有頭債有主,這怒火我平白無故不會發泄到你頭上,”趙忠大踏步往前走,“你把圣上今天見了誰都談了什么,跟我大致說一下。”
小黃門太監忙道:“圣上今天召見了虎賁中郎將崔鈞和鏢旗將軍盧植,至于說了什么,我離的比較遠,聽得不大清楚,不過隱約聽到他們提了好幾次趙普的明日,還有周慎將軍,應該是明日周慎將軍就會押解趙普入京。”
趙忠沒有回應,心中對那胡說八道將他陷入此番境地的許嵩惱怒到了極點。
到了南宮御書房,趙忠調整了一下心緒,然后示意那小黃門太監進內通報。
小黃門太監緩步入內,輕聲道:“陛下,趙常侍到了。”
“讓他進來吧!”漢靈帝劉宏埋頭看著崔鈞留下的一首詩。
趙忠緩步入內,跪倒一拜到底,“陛下,仆自知有罪,請陛下責罰。”
劉宏抬起頭,冷哼了一聲,“你這消息倒是靈通,你說來聽聽,你到底犯了什么過錯。”
趙忠頭都不敢抬,“仆受小人蠱惑,險些誣害忠良之士,那趙普實是對陛下忠心耿耿之人。”
劉宏把手中的宣紙扔到趙忠跟前三尺許,“你自己看看,這是那趙普所做的詩賦,因你一番讒言,險些誤殺好人。”
趙忠跪著前行攤開那宣紙,只見上面寫著一首詩:“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這是那趙普在黃巾之亂時寫的一首詩,如此忠心可鑒...”劉宏起身背負雙手,“關鍵此人還頗有才學,精通詩賦、書法、樂律,若是做了朕的侍中,那真是極好。可因一番話,朕將病重的趙普從元氏縣不遠千里押解而來,若不是周慎思慮周全,一路行程緩慢,讓趙普免于舟車勞頓,只怕朕如此心許的近侍,可就死在路上了。”
趙忠頭上冷汗直冒,他不通才學,無法看出這首詩有多好,可他太清楚漢靈帝有多喜歡辭賦、書法,為此劉宏還專門設置了鴻都門學作為探討研究辭賦、書法的學科。
盡管士人和大儒們紛紛反對,劉宏仍然重用出自鴻都門學的學生,讓他們出任刺史、尚書、侍中等要職。
如果趙普其人真的精通詩賦、書法、樂律,那確實是太對這位皇帝的胃口了。
此刻,哪怕趙忠內心十分清楚趙普是為裝病,這一路周慎是受何進指使才會一日行二三十里路,也不去揭破,趙普不能死不提,到了此刻,他再說什么,漢靈帝也不會信了,他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
“仆自知有罪,自愿降食邑一千戶作為懲罰。另外定會嚴懲妖言惑眾之徒。”趙忠以頭搶地磕的砰砰響。
都鄉侯一般食邑只有兩千戶,趙忠此刻自降一半戶籍,不可謂認錯不堅決。
漢靈帝對張讓、趙忠等一向恩寵,在黃巾之亂時,有人舉報這些宦官私通黃巾軍,證據確鑿,他也并沒有嚴懲,只是責罰了一番。
這時當然也不會把趙忠逼到絕地,“行了,你也不用對自己這么狠起來。我招你來,也是希望能夠化解你和趙普之間的仇怨,待他病愈,我便要封他為侍中,你們在宮中少不得要打交道,以后彼此都互相敬重些。”
趙忠忙叩首道:“仆自會敬重趙侍中,何況我與他同宗,本就該親近親近。”
“如此,自然是最好,”漢靈帝示意趙忠起來,不必跪著,“明日,周將軍就會帶趙普進京,這樣,你持節,代我去迎接一下,也好趁著機會把事情解釋清楚。”
“遵命,”趙忠起身,一邊擦拭額頭的冷汗,一邊點頭。
“行了,那你就下去吧!”漢靈帝擺手示意趙忠自行離去,他則跪坐在書桌前,繼續看崔鈞默寫的辭賦。
那時一首類似屈原九歌那樣的長詩賦,劉宏非常喜歡。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復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此時,盧植和崔鈞剛剛走出宮門,兩人均是面露喜色。
崔鈞道:“還好,當初先生教我樂律時,我記下了幾首詩賦,若不然,今天還真難讓圣上對先生如此推崇。”
盧植在前些天說服漢靈帝相信趙普真的是因病重才推辭侍中的職務之后,就找司馬防、崔鈞等人商議如何徹底解決這件事。
崔鈞頗受漢靈帝劉宏賞識,因此知劉宏喜歡詩賦、書法,便想以趙普的才學投其所好。
在黃巾之亂后,他曾隨趙普學習過音律,當時有一首曲子是春江花月夜,附帶有這首詩。
崔鈞當時覺得這詞曲都嘆為觀止,因此便默默記下了,不曾想居然派上了用場。
至于那半首過零丁洋,是因為他記不得全詩了,但這四句連起來,正好可以凸顯趙普愿意為朝廷舍生忘死的高尚情操,因此他也就默寫了下來。
盧植拍拍崔鈞的肩膀,“真是多虧你曾在安定門下學習,不然這事情還得費一番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