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普透過車簾僅僅能看到趙忠的大致輪廓,這是一個個頭不高,微微有點駝背的老宦官。
“遵命,”他待趙忠簡短的宣讀圣命之后,盡量用虛弱的語氣的回答。
事實上,他的虛弱也并不是全部裝出來的,這些日子以來,除了下車方便之外,他一直都沒有下過馬車,身體缺乏走動鍛煉,加上路途顛簸,已然有些虛弱了。
在雒陽城郊,周慎屏退左右向趙普坦白,他是受大將軍何進之命,一路拖延,如今局勢已然在掌控之中。
不過他勸趙普做戲要做全,既然對外稱是染了風寒癥,那就要更像一些。
趙普不得已之下,便洗了冷水浴。
此時的天氣在晨間和夜里尚有冷氣,冷水澆潑在身上效果可想而知,他不出意外的感冒了。
趙忠聽趙普的聲音,能判斷出這個新任侍中身體應該是虛弱不堪,對那許嵩不由又恨上幾分。
不過,此刻趙普是否患病已經并不重要了,在大局已定的情況下,還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那是自討苦吃。
如果何進所言是事實,那趙普不管是出于何目的勸阻士族公卿清君側,對他們而言都是好事。
畢竟如今的局勢,對他們十常侍而言,可謂是二三十年來最兇險的時刻。
他帶領宮中的侍衛們接替周慎,帶趙普到城中的官驛安歇,那里已經有漢靈帝安排的太醫候著。
趙普由周倉和程磊攙扶著下馬車,這處官驛處在皇城東郊,離宮門僅有兩街之隔,他遠遠就能瞧見巍峨的宮墻。
在這一刻,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歷史宿命感。
當初他正是因為臨摹雒陽城的壁畫風貌,因到了這個時代,在幾經顛簸之后,終于來到了,這個時代全球最繁華的大都會。
盡管,這不是他的意愿,他是打算明年的此時再踏足京師。
可命運推著他還是來了,他之前所謀劃的一切從長遠來說是為了大漢王朝的將來,希望在不遠的將來能夠避開西晉八王之亂以及殃及整個北方的五胡亂華。
可往近了說,卻是為了避免董卓之禍,為了保住這個后漢王朝兩百年心血所建成的帝都。
為此,他不惜推掉了侍中一職,終險些惹來殺身之禍。
“趙侍中對圣上真可謂是忠心耿耿,”趙忠見趙普下車之后望著皇城方向默然不語,感慨道:“圣上若是知曉定然歡喜的緊。”
他這時正是按照漢靈帝的吩咐,刻意的希望跟趙普搞好關系。
趙普忙拱手道:“趙常侍謬贊,你我皆是為圣上效命,趙常侍何嘗不是一心為圣上呢!”
這話有向趙忠示好之意,同時自然也隱晦的提及之前趙忠構陷他一事,同為圣上效力,他并不會放心上。
趙忠為此心下稍安,請趙普入內,邊走邊道:“趙侍中暫時先住在官驛養病,圣上有吩咐,以后地方上有官員來京,都會安置在他處的驛館,斷不會打擾你休息。待你病情痊愈,正式得拜侍中一職的時候,府邸的事自然是小問題。”
趙普連連點頭,“一切有勞趙常侍了。”
兩人客套了一番之后,趙忠因要向漢靈帝復命,便先行告辭,不過倒是留下了三五個宮中的奴才伺候趙普。
漢靈帝派遣的太醫是為李慶,他為趙普把脈詢問了一番病情之后,開了一處方子,著令官驛的仆從去拿藥,吩咐趙普按時服藥兩三日,風寒自然痊愈。
顯然,在這個時代能做到太醫,肯定是精湛醫術之人,他怎么會不知道趙普的風寒是近一兩日才得,可不是患病數月。
不過,他一個太醫,不愿卷入朝堂之爭,加上趙普是為宦官陷害,這等代為隱瞞的小事,他還是愿意相助的。
給趙普診斷之后,李慶拱手告辭,趙普派周倉送至驛館門外。
傍晚時分,盧植從尚書臺出來,帶人直奔趙普所在的官驛而來,他知道此刻定然會有人額外的關注他是否會跟趙普相會,他沒有遮遮掩掩,事實上遮遮掩掩也根本沒有用,還不如坦坦蕩蕩。
反正,他此來也不是要商議什么大事。
“盧使君。”
見到盧植之后,周倉、程磊、黃蓋三人紛紛拱手。
“有你們三人在,我也就放心了。”盧植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先生初來京師得處處小心才是。”
三人點頭應是。
事實上,這并不是盧植謹慎過頭,而是在后漢一朝,朝堂爭斗時,官驛哪怕是自家的府邸都未必是多安全的地方。
竇憲曾公然派遣刺客在官驛之中殺死當時的都鄉侯劉暢,梁冀也多曾在京師之中殺害政敵。
黨錮之禍時,宦官們肆無忌憚,更是為所欲為。
此刻的形勢縱然比那些時候要好上不少,但仍不可不防有些狗急跳墻,比如趙忠。
朝中形勢多變,此刻暫時化解了趙忠構陷趙普的危機,可這不代表局勢變化之后,那些膽大包天的宦官們不會亂來。
“先生此刻服了藥之后在休息,要不要去叫醒他?”周倉請盧植先坐,欲去房中叫趙普。
盧植忙示意他大可不必,“不用了,既然來了京師,同朝為官,以后見面的機會多得是。”
一盞茶的時間之后,趙普悠悠醒來,吃過藥后,他覺得頭腦有些昏漲。
他下床想要找杯茶喝,不妨多日顛簸之后,又有風寒,腳步虛軟,下床之后居然沒有站穩,一跤跌坐在地。
盧植等聽到聲音,趕忙到屋內。
趙普這時已經扶著床沿站起身,“不用擔心,不妨事。”
他回過頭發現來人是盧植,有些驚喜過望,忙拱手道:“原來是盧使君,不對,該稱之為盧尚書才是。”
使君是對地方大吏,如州牧、刺史和太守等的稱呼。
周倉等人是曾追隨過盧植一時改不了口,事實上,盧植此刻的身份比州牧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盧植道:“先生隨意稱呼便可,若是叫我子干,那才最親切。”
幾人從房內出來到廳中就坐。
“過幾日,先生入宮中擔任侍中,為政方面對圣上可有什么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