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虹氣喘吁吁的爬上八樓,上氣不接下氣的敲門,“玉萱,你在里面嗎,快開門!”
敲了幾下,她就彎腰扶著腿,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緩過一口氣,聽里面沒動靜,又繼續叫,“玉萱,是我,快開門,”
一直敲了五六分鐘,依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她把耳朵貼在門上,拿出手機撥馮玉萱的手機,沒聽到動靜,打家里的固定電話,就在里面一直響,也沒人接,看樣子,是不在這邊家里。
“羅維,你聯系上了嗎?”
“沒有,我正在順著路往前找,”
“你接著打她電話,不要停,”蔡虹扶著樓梯朝下走,剛才上來跑得太快,現在還覺得腿軟,“還是這樣子好,你好好給她發條短信,內容你知道怎么寫吧,”
“對,我這就寫,”羅維把車支好,站在省城依然車水馬龍,熱鬧喧囂的街頭,開始給馮玉萱寫短信。
“蔡虹,這兒,”小區樓下,二哥蔡鑫站在自己的銀灰色雅閣身邊,朝妹妹招手,“不在家里?”
“不在,”蔡虹在樓下轉了一圈,不見馮玉萱的車,“走,去其它的幾處房子,”興許是玉萱覺得這邊小區人多,去了那些人少的別墅。
蔡鑫遲疑了一下,慢騰騰的打著火,“小妹,她會不會自己去了醫院?”
蔡虹搖頭,“不會,集團的通知里說得清楚,要先排除自己是不是感冒,現在去醫院的發熱門診那,本來沒染上的,說不定也能染上。”
“就是說,她要是感冒,那就什么事都沒有,要不是感冒,那她自己也會主動去醫院,對吧?”
“你要說什么?”蔡虹看著自己的二哥問。
“我是想。現在沒必要著急忙慌的找她,感冒最好,要是她真的染上了非典,你找到她了。那你也是有風險的,對不對?你想想慧慧,想想爸,還有,義良怎么不自己找?
醫院的那個女孩子。一個老鄉而已,打幾個電話安排一下不就好?有必要他親自去嗎?你說呢,”
“他馮家,好像是帶著我們家把生意做了起來,可是,現在我們家的工廠,都不是自己的,你再看看當初廠里的那塊地,現在值多少錢?這真說起來,還是他馮家占了我們便宜。”
蔡虹本來還想跟二哥解釋幾句,一聽他這話,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二哥,成家以后,這想法就越發跟二嫂一個德行。
不是一平帶著,家里的家具作坊,現在還能辦下去?不是有嘉盛撐著,廠里的那塊地能留到現在?早被政府征走了。
再說,不說爸的。就老爸現在的身家,都比那塊地現在的地價高吧?不然,就你們兩個現在基本什么都沒干的人,能過這么舒服的日子?
“送我回家。”
“這才對嘛,她的男朋友不也在找?那么大個人,她知道該怎么做,不會有事的,”蔡鑫見自己推心置腹的一番話有了效果,挺高興。這幾年,哥哥和妹妹,可很少能更自己說到一塊去。
“慧慧呢,誰看著?”到了蔡虹家別墅,蔡鑫從車上下來,問跑進院子里的妹妹。
卻見大嫂帶著兩個孩子從家里走出來,“怎么樣,找到了嗎?喲,老二你也在?”
“沒找到,”蔡虹搖了搖頭,“慧慧,聽舅媽的話,乖乖的啊,”自己發動捷豹。
“還要去哪?”大嫂問。
“去其它幾處房子看看,大嫂,義良晚上應該也回來得晚,麻煩你做做飯,”
“沒事,那個姑娘怎么樣?”
“不太好,正準備做手術,”
“這還真是,這日子真是,”大嫂搖頭,“你路上小心點,”
蔡鑫這才明白,妹妹這哪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明明還是執迷不悟。
“蔡虹,你想想我說的話,”他苦口婆心的對著車里的妹妹說。
“蔡老二,滾一邊去,”蔡虹一腳油門,捷豹疾馳而去。
“我這是,我這是為了你好啊,”蔡鑫呆立原地,怔怔的說。
“二叔,怎么了?”
“大嫂,你評評理,我給小妹說,讓她不要去找,玉萱要是沒染上,不找也沒事,玉萱要是染上了,找到了也沒用,自己還危險,你看慧慧這么小,爸又上了年紀,你說是不是?”
“老二,你這真是,越來越精了,”大嫂的聲音,聽不出褒貶。
“我這不是為家里,為小妹著想嗎,應該的,”
“你們兩個,”大嫂對著自己的孩子,和小姑子的孩子說,“以后長大了,千萬不要這么精,不能事事都算賬,只為自己想,記住了?”
“記住了,”兩個孩子大聲喊。
大嫂和孩子的話,就像兩記耳光,狠狠的扇在蔡鑫臉上,扇得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大嫂,你怎么這么說話?”他跟上去。
慧慧扶著門,“我們不喜歡你!”
“哐”一聲,大門在他鼻子前重重的關上。
“簡直,不可理喻,好心被你們當作驢肝肺,”蔡鑫一跺腳,狠狠的啐了一口。
三處別墅倒是好找,蔡虹在門口一問保安,都說馮玉萱的車沒有回來,她還是不放心的每家都進去看了一圈,確定沒人,這個姑娘,究竟跑哪里去了呢?
此時,已經華燈初上,看著霓虹燈下,那些大多數戴著口罩的市民,蔡虹一陣煩躁,“羅維,你找到了她了嗎?”
“都不在家里?我也沒找到,我妹妹現在也在幫我找,”
“短信呢,回了嗎?”
“也沒有,”
蔡虹猶豫了一下,撥通了老公的電話,“義良,還是沒找到,你看,要不要跟哥、姐,或者是一平說一聲,”
梅義良那邊很嘈雜。“都到了晚上,這個時候跟他們說,也是讓他們白擔心,要是今晚還沒找到。我明早給他們打電話,你放心,我這邊忙完,馬上去趟公安局,沿江大道上已經裝了幾個攝像頭。我看能不能找到玉萱的車,”
郊區的一處湖邊,一個拿著把折扇的老爺子,陪著自己家的一條老狗,在湖邊遛彎,看到路邊的一棵柳樹下,一輛車尾燈一閃一閃的停在那里,走過去一看,里面坐著一個姑娘,木木的看著湖面。一動不動,這是?他敲了敲車窗,“姑娘,你沒事吧?姑娘,”
開始是敲,后來就用手拍,“啊,”馮玉萱終于從木然中回過神來,看到一個老人家貼著車窗在喊,剛想把車窗搖下來。想起什么,連忙從手套箱里掏出來幾個口罩,足足戴上了三個,“怎么了?”
“沒事吧姑娘。是車子出問題了嗎?”
“我沒事,謝謝你大爺,”她一看天色,怎么這么晚?
湖水聲,蟲鳴聲,不遠處高速上路上汽車駛過的聲音。后面小村里的狗叫聲,電視聲,媽媽叫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一股腦的涌進她耳朵,世界,又一下子鮮活起來。
“大爺,這是哪?”
從公司出來,她本來想回家,可是想著家里小區那么多人,不好,同樣,那幾處原本住人不多的別墅,現在每棟里面都有人,也不好去,醫院,她也不想去。
弟弟唏噓著跟她說了首都那家醫院的事,現在的醫院,當然不會像4月20號之前一樣,可是,一想著馬上要失去自由,她本能的有些逃避。
之后就漫步目的朝城外開,溜到這,就再也不想走,一直在想著這二十多年的事,想著自己之前種種的不堪,想著現在的好日子……,越想越怕,越想越糾結,越想越不甘心,感覺沒想多大一會功夫,怎么就這么晚?
“那邊,就是繞城高速,”大爺指著前面說,“你這車能走嗎,要不要我去村里叫人來幫忙?姑娘,不管遇上什么事,都往開處想,沒什么過不去的坎,”
馮玉萱一看,前面幾米遠的地方,就是湖水,難怪大爺這么說。
自己這是,被嚇到了嗎,就和那些故事里說的,沒病死,被醫生的話給嚇死?
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脆弱?現在非典的致死率并不高,而且,自己還不一定就染上了呢,說不定只是感冒呢?怎么這么慌張?
呆想了這么長時間可怕的后果,她現在倒能坦然面對,就是非典又怎么樣?
“我沒事,大爺,”
“好,我看著你倒車,”
換擋的時候,馮玉萱看到手機,打開一看,上面慢慢的全是未接電話,小舅小舅媽的,還有羅維的,有好幾條短信,羅維發的,“你在哪?快回電話,不管有什么事,我都陪你一起面對,”
她的眼圈有些紅。
沒看完,手機又震動起來,蔡虹的電話。
大爺等了半天,見她車沒動,“姑娘,你沒事吧?是車發不著嗎?”
老爺子還是有些怕她想不開,悄悄的站在車前面。
馮玉萱心里一暖,“我沒事,我先接個電話,”
“喂,”她輕輕的應了一聲,那邊的蔡虹可能沒想到這次能打通,愣了一下,音調馬上高起來,“玉萱,你在哪?你沒事吧?”
“我沒事小舅媽,”
“快告訴我地點,我來接你,”
“不用,我一會上繞城高速,馬上回來,”
“謝謝你大爺,”馮玉萱遠遠的沖那個老爺子揮揮手。
“路上小心點開,”
三環入城處,馮玉萱一眼看到小舅媽的車停在前面路邊,車燈亮著,旁邊站著同樣一臉焦急的羅維。
看到她的車,兩個人眼睛一亮,跑了過來,“別,你們離我遠點,”
“遠點?”蔡虹拿著手上的包,追著她打,“你這個蠢丫頭,我叫你跑,我叫你躲!”
“小舅媽,小舅媽,”羅維攔在她身前,“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