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煙花咯!”海邊篝火晚會最后的項目,大多也是相同的,沙灘車拖著幾車型號各異的煙花走了過來。
馮一平拿起一根沖天炮,率先“嗖”的一聲射上天空,其它人也紛紛跟進,海灘上的夜空,馬上變得絢麗多姿起來。
這些平時承受著工作和生活壓力的成年人,在這一刻,都變得跟一些無憂無慮的孩子一樣。
馮一平從人群中脫身,掃了一圈,卻沒看到張彥,她這是又溜了嗎?
但是有個人一定知道她的去向。
馮一平招了招手,一直留意著現場動靜的歐文麻利的跑過來,“老板,”
問了歐文幾句,趁大家不注意,馮一平狀若悠閑的悄悄朝張彥離開的那個方向追過去。
他走沒一會,長腿的張師妹也從人堆中擠了出來,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今天晚上,她很盡興,攝制組的同事也都很滿意,主要是馮一平很給面子,要知道年會上他都沒唱歌。
“梓琳,”海邊有同事跳起來叫。
“哦,馬上來,”張梓琳意猶未盡的挑了兩支煙花,習慣性的一掃,咦,師兄呢?
她朝周圍看了一眼,沒看到馮一平,但剛好看到歐文四顧著朝前面走,那不問而知,馮一平一定在前面。
他在前面干什么?
張妹妹看了眼手里的煙花,剛好助理從里面鉆出來,張妹妹招了招手,“跟我走,”
助理一臉懵的跟著大長腿,看她一臉興奮的樣子,非常不解的問,“前面有什么?”
“嘿嘿,我說有寶藏你信嗎?”
三歲小孩也不信啊,“我覺得我們挺像去偷寶藏的,”
大長腿看了看自己的樣子,可不是嗎,低著頭偷偷摸摸的,活脫脫的去偷地雷的樣子。
“吭,”她咳了一聲,“這邊太吵,前面清靜,陪我去走走,”
馮一平緊趕慢趕的,終于趕上了沿著海邊踽踽而行的張彥,“怎么突然就走了?”
張彥對他追上來好像并不驚訝,“明天早班,今晚要早點睡,”
“你每天都是從這里回宿舍?”看了看周圍,馮一平問。
這邊雖然還比較暖和,但是在晚上,還來海邊吹風的人真不多。
不過,燈光還算明亮。
“平常沒有這么遲,”張彥說,“再說,我從南到北都走了一遍,還有什么好擔心的,”
她從包里朝外掏摸東西,“看看,有什么好擔心的,”
馮一平一看,好嘛,口哨,防狼噴霧,高壓電棒……,這還真是鍛煉出來了。
“對現在的工作滿意嗎?”馮一平問。
“挺滿意的,”張彥也雙手抄在褲子口袋里,“鐘總對我很照顧,他跟我說過,要是在一個地方呆得沒意思,可以申請調到下一個地方去,正好國內的假日酒店也越開越多,”
“工作性質呢?還喜歡嗎?”
“挺喜歡啊,這工作要求不高,基本上只要態度好一點,嘴巴上甜一點,笑容多一點就行,”
“工作環境也好,以前連縣城里的賓館都不敢進,現在縣城的那些賓館,跟我工作的場所一比,至少是瓦房和豪華別墅的區別,有什么不喜歡的?”
不管怎么變,張彥還是馮一平熟悉的那個張彥,踏實,好像壓根就沒想,現在的這份工作,說什么也是服務業,服務人的行當。
“我是說,你自己有沒有什么想法,比如,想干些什么?”
“我可不想,”張彥搖頭,“現在工資挺不錯,又沒壓力,那些成天絞盡腦汁去賺錢的日子,我可過不來,”
沒錯,這樣很張彥,對錢,她就一直沒有什么特別多的渴求。
那會,自己說辭了工作去開店,她也支持,剛開始在家里看店、管倉庫、記賬,后來就只記記賬,生意上的事,她確實很少過問,只不過盈利多的時候,花錢就寬裕點,賺錢少的時候,用錢就省著點。
現在她們家的日子已經有了徹底的改觀,家里的頂梁柱,爸爸張作棟,作為嘉盛裝飾最重要的老員工之一,不管股份增值的部分,還是每年的工資獎金分紅,加起來,比城里大部分資助創業的小老板收入還要高,還要穩定。
現在連房子這樣的大件都不止一套,銀行里不但有存款,還有勢頭很好的股票,張彥作為這樣一個家庭里沒出閣的大姑娘,對錢沒有太大的渴求,倒沒有出乎馮一平的意料。
這也是她后來一直顯得挺年輕的原因。
本山大叔在小品里說,心眼多的人晚上才睡不著覺,張彥一向是白天不操心,晚上不失眠,后來沒用什么高檔化妝品,也沒把錢都扔在這個那個的什么健身會所里,但是比那些花了大價錢去保養,去鍛煉,去全方位的提升人,狀態還要好很多,至少黃臉婆這事,好像就在她身上體現不出來。
“我想開家書店,你有沒有興趣?”
“開書店?現在開書店好像都得虧死吧,”這個常識她還算清楚。
“別人開多半虧,但我開,多半不會虧,”馮一平忍不住孔雀開屏了一把。
但是,“沒興趣,”張彥干脆利落的說,“以前想過,能在書店里工作,是最好的事,但現在我不感興趣,我覺得,到處走走,多領略些風土人情,能學到的東西也不少,而且還直接,還鮮明,”
好吧,她也不是文藝范的那種女青年,有事沒事的,喜歡端一杯熱茶,非常享受的徜徉在書海中。
那啥,她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還挺喜歡看《故事會》。
“美容院呢?開家美容院,環境好,回報也不錯,關鍵是自己能得到最好的護理,”
“更沒興趣,”張彥又毫不猶豫的說,“整天總想著怎么讓自己臉上的皮膚好一些,皺紋少一些……,一直那么擔心,能不老得快嗎?”
這個理由,挺粗暴,但是好像又挺有道理。
當然,主要的可能是,現在的她還年輕,要不是為了將來,現在可以連妝都不用化,所以對很多女的去美容院比商場還去得勤,相當不感冒。
“那……,”
“好了,你真不用為我操心,”張彥說,“我現在這樣挺好的,我也挺享受,”
“你事情那么多,自己多注意就好,”
自從知道黃靜萍生了女兒之后,這是還是她第一次說這樣帶著關切的話。
馮一平楞了一下,馬上決定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他脫下外套,準備給張彥披在身上,“你穿得不多,現在風有點大,”
差點就成功了,只要再伸一下,他的外套就能披在張彥身上,但是張彥偏僻向前邁了一大步,“謝謝,哦對了,你的兩個孩子,都長得好嗎?應該多抽時間陪陪他們,”
這個,你讓我怎么說?
馮一平的手尷尬的收回來,好像不應該是這個結果啊,果然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但是這樣的時候,顯然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如果不說點什么,那么,好容易培養起來的氣氛,馬上會冷場。
他順手把外套披在肩上,“你喜歡海嗎?我挺喜歡的,我記得第一次到海邊的時候,覺得自己是那樣渺小,讓你明明白白的意識到,在大自然面前,我們只是一個匆匆過客,”
“不考慮周圍的建筑,我想千年之前的古人看到的這片海,應該和我們現在看到的這片海沒什么區別,所以,在大海面前,不但覺得自己渺小,也分外明白自己這一生的短暫,”
“幾十年后,海依然還是這樣的海,我們卻不復存在,因此,我不愿自己這一輩子有什么遺憾,這一點,你怎么想的?”
“我沒你想得那么遠,我的人生才剛開始呢,遺憾不遺憾的,現在我還不清楚,”
“再說,你完全不用這么感慨,你看,你才二十出頭,就已經有了兩個孩子,按這個速率,或許將來生一個籃球隊至少不會有問題?這樣你留下來的印記夠多了,好了,我到了,謝謝你送我,”
馮一平深感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呵呵,跟我客氣什么?晚上好好睡,”
目送著張彥拐上那邊燈火通明的大路,馮一平還在海邊呆呆的站著不動,此時的海邊,濤聲依舊。
他身后不遠處,張妹妹和助理已經尾隨了一段,看著馮一平和那個姑娘的互動,張妹妹至少沒有之前那么高興,也有高興的時候——那姑娘拒絕馮一平外套的時候。
見馮一平停了下來,她連忙拉了一下助理,準備往回走,卻聽到身后有人問了一句,“excuse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