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知道阿曼達不久之后,我知道的,”張彥也沒瞞她。
本來覺得挺生氣,原來自己才是最后知道的那個人的黃靜萍,聽張彥這么一說,頓時就有些不好說什么。
她和張彥之間,雖然沒有明說,但原來還是有一份默契在,而生下阿曼達,就是打破這份默契的行為。
同樣,在生下阿曼達之后,她也隱瞞了好長時間。
張彥只能聽到那邊的抽紙巾的聲音。
唉,同時天涯淪落人啊!
“靜萍,你知道,這件事,我并沒有任何立場和資格來發表我的意見,只是,作為一個熟人,我想,你只要想清楚一點,然后就會清楚自己應該怎么做,”
黃靜萍現在是有些神思不屬,不然,就她所了解的張彥來說,此時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必在心里想過這個問題已經不是一兩天。
“首先要想清楚哪個問題?”她問道。
“那就是,你是不是愛他?或者說,在之后的人生旅途中,你是希望和他漸行漸遠,還是想繼續相依相伴?”張彥問。
這些問題,之所以她能說得這么順溜,是因為在自我放逐的那一段時間里,她想過很多次,她想過很多夜。
對著海想過,對著山想過,對著天想過,對著沙漠想過,對著草原想過,對著城市也想過……。
一度想得睡不著覺,一度想得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想通了這個提綱挈領的問題,那么就很容易確定接下來的行止。
她相信,黃靜萍遲早也是能想通這一點的,不過,相對來說,她現在的牽絆,比自己要大,所以承受的壓力也大,因而,受到的打擊也大。
她聽到那邊沉默了下來。
她明白,對黃靜萍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都不用想,問題的關鍵在于,該怎么說服自己,去接受那樣的一個事實,怎么才能讓自己變得那么寬容。
歌里都唱,“我最深愛的人,傷我卻是最深,”這話說得很在理的同時,也道盡了其中的無奈。
往往就是,哪怕他或她傷你最深,他或她,依然是你最深愛的人。
所以,對此時的黃靜萍來說,最大的問題,是如何轉過一個彎來:在自己痛到心碎,痛到無法呼吸,恨不得拿刀捅他幾刀的時候(或許,用剪刀咔嚓一下也行?),就要想著該如何原諒他。
自己當時,在明白這一點的前提下,是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勉強轉過這個彎來。
不知道她需要多少時間?只是綜合各種情況來看,她應該是不可能有那么長的時間用來揮霍。
“只要想清楚了這個問題,那其它的問題,都是技術性的問題,你認為呢?”張彥說。
那邊好像徹底沒了聲息,張彥叫了一聲,“喂?你還在聽嗎?”
沒反應。
再問了一聲,黃靜萍終于開口,聲音飄忽,“我在,”
“所以,我個人認為,這樣的情況下,分開一段時間,也好,如果他這會還每時每刻都在你眼前晃,你的火氣,會越聚越多,到時,可能會做出一些讓自己后悔的事,說出一些讓自己后悔的話來,”
“這時候,看不到他,想罵他都看不到人,想做那些以后可能會后悔的事也沒有機會,而且,心里也清靜些,對吧,”
黃靜萍覺得張彥說的話挺在理。
說實話,如果馮一平不是昨天一早就走了,自己肯定會控制不住,肯定會發火。
“所以,你讓他出去,沒錯,是要讓他知道知道厲害,是要讓他吸取教訓,是要讓他想著尊重我……你,”
她及時剎車,把“我們”換成了“你”。
“你什么時候感覺心情平靜下來,再什么時候去想接下來該怎么做,就讓他等著,”
這樣的話,依然讓黃靜萍開朗不起來。
“如果這對你有幫助,我想說,我個人覺得,對這件事,他其實一直也挺憂慮的,他這個人你也知道,這方面的能力,是他的短板,”
“以他的性格,以他對你和阿曼達的牽掛,我想這樣的日子,他過得也不輕松,”
“希望聽了這些,你能覺得開心點,”
黃靜萍忍不住想,確實,這些日子,他想必也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呸呸呸,我為什么要同情他?他這些日子,難道就沒享受快活嗎?那個馬靈的那模樣,那身段……。
難怪他這幾年,哪怕再忙,也一直雷打不動的要堅持鍛煉,哼,從今天開始,就把健身房的門給鎖起來。
就在她一會心疼他,一會又恨她恨得牙癢的時候,張彥又在那邊說了,“我這話可能不一定對,但以我對他的認識來看,如果有一種方式,能在不傷害到你和阿曼達,也不傷害到另一方和孩子的前提下解決這個問題,我想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樂意,”
“哪怕是,讓他一個人,加倍承擔所有的痛苦,他都心甘情愿,”
黃靜萍的心又動了一下。
同樣,以她對馮一平的了解來看,他確實會做這樣的事。
那邊的張彥也沉默了一會,黃靜萍都準備喊一句的時候,張彥又說話了,“對不起,我現在得去上班,”
“好的,不好意思打擾這么長時間,這些事,我不但找不到人商量,其實,連個可以傾聽的人都沒有,我現在好多了,謝謝你!”
“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來美國一趟,我們都明白,你的話,他一定能聽到心里去,”
“你太高估我了,”張彥說,“對不起,我真得回去上班,再見!”
“那再見,謝謝!以后我們再聯系,”
就在黃靜萍準備掛電話的時候,張彥又叫了一聲,“靜萍,”
還有話?“嗯,你說,”
“其實我知道,你問我,其實并不是征求意見,而是想得到我的支持,對吧,”張彥說完,就掛了電話。
黃靜萍拿著手機,楞了半晌。
她之所以給張彥打電話,確實,這事真是連個傾聽的人都找不到,更別說征求意見。
而在這件事上,張彥不但是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因為按黃靜萍的安排和設想,張彥將來遲早也得面對這件事。
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此時和自己共同面對。
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她而言,在難過的時候,有個伴,總是好的。
同時,在這件事上,張彥也是唯一可以征求意見的對象——因為她有過類似的經驗。
但是,深究下去,好像確實有那么一些小心思。
她知道,如果是其它的人,怕是一定得抓住這樣難得的機會,來拆散自己和那個這會招自己恨的家伙。
但張彥肯定不會,不但不會,她應該還會安慰自己,支持自己。
而她的安慰和支持,對這會的自己來說,確實非常重要。
可是,這真不是自己的主要目的,如果還不能找個人傾訴,我怕我會瘋的。
手機剛好又響了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懶得看,在美國,這會還給自己發短信,而不是電話留言的,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卡羅爾又走進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怎么了?”
“聽那邊說,馮先生感冒了,”卡羅爾說。
“嗯?”黃靜萍馬上拿起手機。
“說是他睡不著,在院子里坐了半夜,”卡羅爾補充道。
黃靜萍這會也看到了短信,“他們可能會跟你說,我感冒了,真不用擔心,沒什么事,應該不用吃藥就會好,你們呢,還好嗎?”
“我不關心這些,”黃靜萍把手機丟到沙發上。
此時,已接近日落時分,天邊彤云密布,但有一束光,頑強從云層的縫隙里擠了出來,剛好照在窗玻璃上,依然明晃晃的。
另一邊,張彥掛了電話,并沒有馬上出去工作。
她坐在休息室里,雙手捂著頭,我為什么要那么說呢,我為什么要說那么多呢?
我為什么要勸合呢?這么好的機會,讓他們分開豈不是更好?你精明一點,多為自己想一點,會死嗎?
但這樣的懊惱,其實也只是稍縱即逝,她的本性,讓她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如果那樣做了,那就不是她了。
她也相信,他不會喜歡那樣的自己。
她這會,甚至在想著,是不是應該馬上給他打個電話?
他現在,應該也是難受的時候,如果能把黃靜萍的態度告訴他,應該會對他有很大的幫助。
張彥嘆了一口氣,那就這么做吧,她還在輸號碼,又一個電話打進來,“金總,”
“你好張彥,最近還好嗎?”
“我挺好的,”
“好就好,現在你就要多想想自己那家店的事,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但剛開始呢,要有吃苦的思想準備,”
“我明白,金總,我知道你現在很忙,不用操心我這邊,你放心,如果真有事,我一定會主動找你,”
從希臘回來以后,她和金翎就經常通電話,當然,都是金翎主動找她。
“再忙,打個電話的時間,總能擠出來,”金翎笑著說,“要沒什么事,那今天就先這樣,”
“等等金總,”張彥叫了一句,“還真有件事,”
馮一平閉著眼睛,躺在壁爐旁,電視開著,他卻一點也看不進去,只時不時睜開眼睛,看看手機。
短信都發了超過十分鐘,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
歐文走進來,“老板,”他在馮一平耳旁說了幾句。
“好的,我知道了,”馮一平坐了起來,原來賣慘沒用。
其實所謂的感冒,只不過是有點吸鼻子而已,到明早,一準會好起來。
他本來是想以這個為由頭,讓黃靜萍聯系自己,現在看來,沒用。
那么,還是操心明天的工作吧。
他給佩奇打電話,約好明天見面并共進晚餐的事,無論如何,工作上的事總不能耽誤。
剛掛掉電話,一個電話馬上打進來,“新年好梅耶爾,”
“你提前回來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不是說好了,這次假期,你至少要抽出一天時間給我嗎?要不就今晚吧,我等你,”梅耶爾說。
馮一平頭痛不已,都這會了,就是能抽出時間來,他還哪敢再單獨陪梅耶爾一天或者是一晚?
“對不起,我感冒了,咳得厲害,真不方便,”
“感冒了?醫生來看了嗎?”梅耶爾馬上轉移了的重點,這感冒,對他們這些西方人來說,真不是小病。
“沒關系的,估計明早就能好,”他住出來的事,不想讓私人醫生知道。
“那你也要考慮到在家里可能會影響到阿曼達,她可還是孩子,”
我要是在家里倒還好呢!
“謝謝關心,我們有注意,”
“那你好好休息,如果明天沒有好轉,一定要讓醫生到家里看看,要是挺嚴重的,最好去醫院,就是為同事的健康考慮,也不能去工作,”
“好的,謝謝關心,”
“那我明天來看你,你放心,我是代表公司,”
“不,不用,”馮一平連忙說,她要是去家里,那不全都知道了嗎?“我們明早聯系,好嗎?”
這就是說謊的結果,一個謊言,總是會牽出一個又一個謊言來……,到最后,總有兜不住的時候。
梅耶爾電話剛掛掉,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我聽說一個地雷炸了,結果把馮老板從家里炸了出來,差點就流落街頭,這還真是可喜可賀啊!”感覺金翎在那邊笑得挺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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