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近冬,楚江邊上被春水君肆意踐踏的茂盛草闊,已經有些枯黃。
而與它們相對的江心畫舫所在的位置,向前幾十里,可以看到一座掘土、引流而成的巨大水庫,緊緊貼在郢都城邊。
這水庫名為‘靜波’,周圍有法陣圍繞,禁軍巡弋,每日還有專門的藥師投放藥餌,以凈化水質,乃是江楚京都上千萬百姓共有的水源地。
雖然離著那么遠的距離別說洗腳了,就算拉屎也不可能污染到靜波水庫的水質,而且公室、貴族用水都是深挖甜水井,不跟普羅大眾混淆。
可看到幾百大漢在江水里泡腳、洗身,想起自己偶爾也在市井吃零食、喝飲料,少女忍不住一陣反胃。
而她本來就酒醉,這一惡心,被帶著涼意的秋風一吹,忍不住干嘔了幾聲,突然間逃命似的沖出船艙,跑到船舷旁大吐特吐起來。
岸上的春水軍士本來就注意到了江上這幾艘精美的畫舫,其中一些百無聊賴的軍士還猜測著舫中人到底是達官貴人還是豪商巨賈。
這時有眼尖的看到畫舫船艙里突然間沖出個俏麗的小姑娘,在那里扶著欄桿嘔吐,不由幸災樂禍、呼朋引伴的看起西洋景來。
而一群來自零區的軍人又能有多慎重、謹慎,看著看著言語就不免走歪,“這小娘皮身材很好,瞧著也年輕就是有點惡心,下不去嘴啊。”
“說什么呢,下嘴也輪不到你下啊。
這樣的京城小姐,想招女婿的話最起碼也得是鄭校尉這種既有官銜在身,又英俊瀟灑的帥哥才行。”
“我眼力好,看得清,這小姑娘五官長得也真是不錯,配校尉大人那是綽綽有余。”
他們以為自己的聲音輕微,卻不知道畫舫中隱有強者存在。
剛才陽奉陰違沒有聽從少女吩咐,與春水軍交惡的中年侍衛,耳廓微微一動,再顧不得隨扈應避東主丑態的禮數,從船艙中飛身而出。
手躡法訣,懸空而立的厲聲呵斥道:“岸上何人,如此不識禮數,妄議公族貴女!”
說話間,岸邊無數草闊飛速生長起來,朝水邊的春水軍士綁去,一時間鬧得春水軍是人仰馬翻,狼狽不已。
張角以前見過費德燕家少主燕窩窩出神入化的操縱植物能力,卻沒想到竟會有人以雜草為繩索,逼得上千超凡軍士亂成一團,心中不由一緊。
但貴人不可輕辱,此時臨近郢都,即便自己理虧、膽寒,也不能被人一下唬就服了軟,否則的話丟的可是整個春水領甚至長橋張家的面子。
腦筋飛速的轉了轉,突然間仰天長笑,故作狂放的用腳踢著水道:“楚江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楚江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楚江之水急兮,可以蕩汝舟;楚江之水湍兮,可以斷汝櫓。”
話音落地,楚江本就湍急的流水突然打著轉的翻滾起來,將江心幾艘畫舫卷的亂搖。
幾十根插入江中的船櫓隨著‘啪啪啪…’的脆響,盡數斷成了兩截。
那中年護衛見狀面色微微一變,散去法術,從空中落了下來,護在了少女身邊。
可那少女卻不識其好意,揉著胸口叫嚷道:“徐銀鱗,你怎么不教訓岸邊那些鄉巴佬了啊。
不就是區區控水術嗎,怕他做什么…”
“小姐,我剛出手時便以禁法之力護住了畫舫,卻毫無作用,”真遇到了事那中年護衛對少女也不再客氣,急聲打斷了她的話道:“所以那少年使的不是控水術而是某種神通。
而且還不是控水的神通,更接近于因果術,我有預感八成就是傳說中的‘言出法隨’。
這樣的年紀就覺醒了如此強悍的遺澤,且是大夫之家出身,未來一旦成勢必然前途無量。
沒有必要因為一點細故便得罪了他。”
他這番話沒用傳音之術說出,隨著江風落進了船艙中那位佳公子的耳中,令其面色微微一變。
隨后施施然的走出了艙室,笑盈盈的來到少女身邊關心的問道:“元元,嘔過之后可好些了嗎?
都是我的錯,不該猜枚讓你喝那么多的酒。
咱們呀犯不著跟那些荒鄙野地的粗人一般見識,還是回城去‘養月齋’叫一碗白玉黃芽湯,給你養胃要緊。”
少女聞言咬咬牙,哼了一聲,踉踉蹌蹌的跑回了艙室。
片刻過后幾艘畫舫齊齊掉頭,飛也似的朝郢都所在的方向行飄去。
自從那中年侍衛撤去法力后便散去神通的張角,望著消失在江面上的畫舫,皺了皺眉頭,面上毫無一絲卻敵成功的喜色。
毫無意義的得罪了幾船貴人,讓他心中怒火中燒,護住了自己的面子后,馬上將趙真叫了過來,厲聲訓斥道:“你們這些人說是軍士,其實根本就是。
還是在神農架那種邊荒地方逍遙慣了的,什么話都拿嘴就說不經過腦子。
在京畿重地,距離郢只有幾十里遠的地方還那么猖狂,看見人家畫舫上的貴女偶有失態,就葷素不忌什么都來。
平白的丟人現眼,惹禍上身。
你且去看,但凡身上纏住雜草多的,都給我打30馬鞭,反正明天是騎著坐騎進城。
讓那些嘴賤的知道,嘴巴過了癮,屁股就得遭殃。”
趙真也算是張角的心腹,好不容易巴結上護衛迎親的重任,卻在最后一刻干砸的差事,又被主君罵的狗血淋頭,氣的幾乎咬斷了門牙。
朝張角躬身應了聲,“是。”,轉身疾步而去,竟親自拿著鞭子去尋那些嘴賤軍士的晦氣。
張角則冷著臉回了攆車,將穆君恩叫進車廂問道:“穆司禮,剛才畫舫上的那位高級修士說什么‘妄議公族貴女’。
你能猜出那個嘔吐的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來頭嗎?”
身為司禮不僅要為領主提供禮儀方面的服務,使其在公開誠的言行符合身份、地位的要求,還必須引導領地內的道德風尚,并在官方外交方面有所建樹。
可惜春水領地處邊疆零區,消息閉塞又沒有自己的情報網,就算穆君恩有努力履職的心思,也沒辦法在爭位劇變剛過去不到1年的時間內,掌握江楚公族所有幸存宗室青年子弟的底細,只能慚愧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