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抬起頭的劉玄看到了四個丫鬟,揮揮手,和氣地說道。四人魚貫走進來,并站在書桌前。
“你們都識字嗎?”
“識得一兩百個字。”晴雯搶先道。
“那你們呢?”劉玄轉頭其余三女。
“我跟晴雯一樣。”麝月答道。
“我們姐妹倆愚笨,只識得幾十個字。”金釧弱弱地答道。
“這樣可不好,才一兩百字,稍長一點的書信都識不全。你們以后晚上無事,就學識字吧。明日叫福伯準備兩張桌子,四張椅子,四套文房四寶,你們先學識千字文。”
“四爺,以前教我們識字的嬤嬤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能識得自己名字已經足夠了,識再多的字也沒用,還不如多花些時間學針工女紅。四爺為何要我們識字,難道還要我們個個成女秀才嗎?”晴雯好奇地問道。
“哈哈,女子無才便是德,這種混帳話以后少說。前漢唐和前周都沒有人說過這樣的話。只是當朝有些人,才學淺薄,一肚子草包,連不少女子都比不得,真是丟臉之極。于是為了顏面,便宣揚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們都不識字了,他們這些草包就不用墊底了,臉上多少也有了幾分面子。”
“四爺說得真的有趣。”晴雯笑呵呵地說道。
麝月卻說道:“四爺說的真有幾分道理。”
“四爺,別人說識字很辛苦的,我們識字真的有什么用嗎?”金釧遲疑地問道。
“辛苦,做什么事不辛苦?就是天上掉下餡餅來,你還得抬頭張嘴。識得了字,就能讀書,讀了書就能明道理,不用做一輩子的糊涂蟲。”
聽到這里,四個丫鬟不由神思搖曳,是啊,不用做條糊涂蟲,懵懵懂懂地過一輩子。常聽人說起賈府里的哥兒、姐兒們,飽讀經書,各個都明事理,通人情,閑暇就吟詩作對,簡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四爺,我識字后可以學做詩嗎?”晴雯搶先問道。
“當然可以了,等你多識得些字,就可以反復讀唐詩洪元選本,‘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那太好了,四爺,我明天就一邊識字一邊讀唐詩。”晴雯雀躍道。
“那你要快些學。我這段時間正在選唐詩中膾炙人口的名篇,擇其中既易誦又尤要的,以體裁為經,以時間為緯,編撰成一本唐詩選本,三百首左右為限。你學好了字,讀了詩,可以當我的編撰。到時候,書中序言里,我給你留個名號。”
“真的嗎,四爺?”晴雯驚喜地問道。
“我從不騙女人。”劉玄笑呵呵地答道。
晴雯、麝月、金釧、玉釧四人一起收拾書房,晴雯興致最高,指手畫腳,成了書房清理指揮使。
劉玄的書房其實很整齊,書架按經、史、子、集四部分類。正中間的是經部,放的是老子、論語、孟子、韓非書四書,詩經、春秋左傳、周易、孫子、禮記五經,以及歷代諸先賢關于這四書五經的集注。
左邊是史部,放的是史記、前后漢書、三國志、唐書、還未正式定稿的周書稿,和其它十余本官史。還有水經等地理略志等書。
最左邊是子部,放的全是諸子百家的書,有管子、墨子、商君書、黃帝陰符經、六韜、三略、司馬法、孫臏、吳子、尉繚子、鬼谷子、呂氏春秋、荀子、莊子、列子、戰國策等書。
右邊集部的書架最大,放滿了各色“雜書”,從貞觀政要、人物志,到世說新語、文龍雕心,林林種種數百本。
每本書里都夾著少則數張,多則二三十張的一指寬的紙條,上面全是字,看上去就像文山書海里的指路引條一般,密密麻麻,看得晴雯四女眼花繚亂。
書架最右邊添了兩個木架子,一個放著有數十本各行省的地方志,還有數十卷紙,展開一看,全是地圖。另一個架子上放著厚厚的幾疊紙,麝月識字多,認得是各期的朝廷邸報。
“四爺,這么多書,你怎么看得完?”
“日看夜看,早晚都看,就這么看完了。讀書是個針細水磨功夫,最要緊的是專心和耐心。”
“四爺,聽人說你是個大才子,寫了不少好詩詞文章,都在那里?”麝月突然問道。
“我的東西在那個柜子里,”劉玄指著旁邊一個大柜子說道,那個柜子一人半高,一丈寬,用三四寸厚的關東鐵木做成的,周邊還包著銅皮,就是用斧子劈,一時半會也劈不開。四扇門,都上著一把銅鎖。
晴雯四人看了一眼,也不再多問了。
四人說是整理了一番書房,主要是熟悉書房的擺設,這里以后將是她們主要的工作場所之一。金釧和玉釧年紀小,今天又顛簸了一天,眼看著就發困了。劉玄就讓她們倆先下去歇息。
麝月看劉玄把書卷收好,想必是要休息了,連忙去備好銅盆熱水和毛巾。晴雯一看,跺了跺腳,轉身去整理床鋪。
等了一會,麝月和晴雯沒有看到劉玄進正房,心中詫異,通過側門走到書房,卻不見人。慌忙四下尋找,卻聽到內院的后園子里傳來聲響。兩人遲疑著過去,在月門那里看到有個人影立在后園子正中間,手里持著一桿丈八長槍。
只見劉玄站立在月下,猶如一顆泰山松,猛然間一抖,一道白光閃過,那桿長槍一彈而起,向前飛去。劉玄身子一蹦,如猿躍虎撲。右手舒展,一把握住了槍尾,開始耍將起來。只見長槍如白蛇吐信,又如蛟龍出水,上下翻飛,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進其銳,退其速,只見其影,難見其形,出神入化,變化莫測。果真是裂馬破陣、神化無窮的六合大槍。
晴雯和麝月看得心神晃動,膽魄皆搖,她們在賈府何曾見過這等陣勢。最后還是劉玄收住了招勢,放回了長槍,走了過來,叫了兩聲,才把她們從恍惚中喚醒過來。
劉玄自行去洗了個熱水澡,然后回房睡覺。晴雯自告奮勇值頭班,麝月自回右廂房左房睡覺。細微的碾轉反側的聲音在幽黑的院子響了半宿,最后在皓月偏西的時候,終于一切都寂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