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色一亮,別院就熱鬧起來。洗漱熱身喂馬,然后又準備弓弦刀槍,檢查馬鞍馬蹄,忙忙碌碌就像是一個軍營。劉玄換好勁服騎褲,扎好皮帶,再給胸口掛上方便放弓射箭的皮子,由韓振在背后扎緊。晴雯二人站在一旁,只能干看著,根本幫不上手,因為她們根本不熟這些。
看著這些人舉止嫻熟,準備周全,在旁邊看著的店家和伙計們,越看越覺得這撥子人不簡單,只怕是久于軍備武事,也不知道是九邊哪家軍鎮的子弟家丁。但是能落那些京營大爺們的面子就行了,管他是哪家的。
店家和伙計們熱情地幫忙,甚至還拿出一籃子雞蛋給劉玄,當然了,這是要算錢的。
一行人都是各自給坐騎喂食,就連劉玄也不意外。他拿了四個雞蛋,打開了摻在黃豆草料里,喂給火燒云和踏青,就是他的坐騎小紅馬和備騎青驄馬。只是小紅馬還未到三歲,筋骨還沒有完全長開,劉玄不敢過度驅使它,今天主力是青驄馬踏青,小紅馬只是看看熱鬧,感受下氣氛。
吃完早飯,大家魚貫出了別院,薛蟠騎著馬興致沖沖地跟著后面。晴雯和麝月坐在馬車上,后面那輛馬車上還載著不少吃食和水罐。
走了兩刻鐘,來到一處高崗上。這里可以俯視四處,目光可及方圓數十里。修有兩座亭子,一處閣樓。
做中人裁判的四人已經到了,跟來的店家介紹道,兩位是西山營的武官,一位是幢都武侯,一位是隊虞候。另兩位是理護所的文吏,一位是主事,一位是典事。都是從正八品的官吏,來做中人評判正合適。
劉玄上前去,遞交了腰牌,驗明了身份。看到是國子監的貢生,主簿和典事的臉色緩和了許多,話里都帶著幾分親近。兩位武官卻有些不淡不咸,嘴角里甚至還掛著譏諷的笑意。
過了一刻鐘,都虞候帶著他的三十位騎兵部下也來了。上前提交了腰牌,正是京衛軍前丙營都虞候,姓涂名慶云,這次帶著一總旗騎兵過來做功課,就是京營的大爺們每年必須例行到西山轉一圈,行獵練兵十天。
身份最尊的主事站出來,拿著劉玄和涂慶云聯署的契書,大聲念了一遍。無非是兩人立下字據,以各自獲得的獵物多少高低定輸贏。輸者賠付什么,寫得明明白白。見雙方無異議,四位中人也都簽字畫押。然后分成四份,劉玄留了一份,涂慶云留了一份,西山營和理護所中人各留了一份。
接著拋銅錢猜正反,涂慶云猜中了字,搶了先。非常熟悉這里的他得意洋洋地選了一處獵場,正是獵物繁多的地方。
劉玄看了涂慶云一眼,笑了笑,也指了一處獵場。
然后雙方整隊,準備下場。坐在馬車里挑著窗簾子看熱鬧的晴雯跳將出來,大叫道:“這不公平,那邊的人比我們四爺的人多了一倍。”
果真如此,涂慶云有騎眾三十余人。劉府這邊只是劉玄帶著徐天德、常豫春、符友德、封國勝四人以及十個伴當下場,韓振帶著三個伴當連同薛蟠留駐不動。如此一看,三十對十五,正好多了一倍。
“那就沒有辦法了。契書上寫著各率本隊人馬下場行獵。我的本隊就是一總旗人馬,要是不服,你叫公子爺去找援兵來。”涂慶云笑呵呵地說道。
“要是找不來援兵,你們兩位小娘子也可以下場,充個人數,我們也不反對。”那個瘦把總在旁邊湊趣道。
話音剛落,他們那邊一起大笑起來。
中人之一主事點頭道:“沒錯,寫明了本隊人馬,沒有注明人數,此契書有效,可繼續比試。”
涂慶云得意洋洋地沖劉玄揚了揚頭。他年年來這里,也跟人下場比試過好幾回,熟悉這些花頭,于是就坑了一把劉玄這新來咋到的,又搶得了一先手。
“晴雯,不必爭辯。既然簽了契書,就得守約做下去。只是過一會,諸位京營的大爺們,不知是否還有這般駁斥小丫頭的神勇。”劉玄揮揮手道。
涂慶云氣得臉黑,暗下決心,待會下場,一定要叫人好好給這個尖酸貢生多吃些苦頭。轉臉使了個眼色給瘦旗把總,那邊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兩隊人策馬慢慢走到各自獵場外圍,再次檢查著各自的馬具裝備。另一個胖把總湊到涂慶云跟前,腆著笑臉說道:“大人,待會你自管上前去教訓那個不知道好歹的窮措大,小的們自能護得你周全。”
“休得呱噪,自去帶你的兵,誤了本官的事,老爺我辦了你。”涂慶云卻絲毫不領情,只是呵斥道。
瘦把總湊過來,也是笑著道:“些許小事,何用大人下場,我和兄弟們下去就給辦了。”
“好,速去。得勝歸來,本官重重有賞。”
騎馬歸隊的時候,瘦把總撇著嘴嘲諷道:“我們大人是憑別樣本事升的官,你叫他親自下場,是想看他笑話嗎?”
瘦把總斜眼看著胖把總,嘴角泛著不屑,哼!想拍馬屁,搶我的生意,拍馬腿上去了吧。
胖把總給了自己一耳刮子,活該人家都快要爬到自己頭上去了,看人家,多醒目。
不提這邊,劉玄一行已經分成了四組,常豫春領三人,符友德領三人、劉玄和封國勝領兩人、徐天德自領兩人,各為一組。眾人都騎上了戰馬,準備好了弓箭器械,等著信號。
高地的閣樓有兩層,都能看清楚全場。薛蟠和韓振跟著四位中人占了下面一層,晴雯和麝月占了上面一層。
看到時辰差不多了,那位中人武侯示意兵丁,點香鳴銃。一個兵丁舉著三眼銃,對著空中就是一銃。聲音震響無比,晴雯和麝月被嚇得面無人色,拼命地捂住了耳朵。
銃聲一響,劉玄這邊四組馬上有了變化,徐天德一組直奔高處,劉玄一組向右,常豫春一組向左,符友德一組則向更遠處奔出。
中人的武侯和虞候都是行家,一看劉玄這邊的架勢,騰地站了起來,搭手遮眉,舉目遠望起來。
反觀涂慶云這邊,胖把總在左,瘦把總在右,三十余拉成一個半月形,向獵場徐徐圍過去。
主事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又是這一套。”典事在旁邊笑著道:“這套還是比較穩當的。他們人多,只要穩著來,就吃不了虧。”
徐天德一組已經奔上了丘陵,己方地獵場上也能看得清楚,看到劉玄四人跑到了位置,他手一揮,旁邊的伴當舉起一支牛角號,嗚嗚地就吹響了。
涂慶云一聽,叫了聲:“你娘唉,”在馬背上站立了起來,搭手張望。旁邊的親兵忍不住問道:“大人,怎么了?”
“本官騎射稀疏,但聽得出這號角聲,是關東兵馬最常用的,今天不要他娘的翻了船。”
“大人放心,他們才十來個人,就是關東鎮夷軍親來,也難敵這人數上的劣勢。”親兵勸道。
“也是,嚇死老爺我了。”涂慶云長舒了一口氣,卻依然站立在馬蹬,看著那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