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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彈劾如云暗殺機(一)

  來到榮禧堂的書房里,賈政正在那里等著劉玄。

  賈政穿著一身常服襖子,背著手在房里轉來轉去,一臉的焦慮,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彈劾得是他。

  “見過世叔。”

  “明哥兒來了,快點坐。”賈政連忙扶住劉玄,引著他坐了下來,然后拿起書桌上的一疊紙說道,“今兒御門聽政,有好幾位朝臣當場上書彈劾明哥兒,還有十幾位殿下臣上書內閣,也在彈劾明哥兒。我托了一位任中書舍人的好友,把這些奏折都抄錄一份,都在這里。”

  “謝過世叔關愛之心。”劉玄起身行了一禮,然后拿起這些彈劾奏折的抄件,慢慢地看起來。

  賈政看著神情絲毫不亂的劉玄,心里卻是感嘆不已。別的不說,就是這份養氣功夫,就已經超出自己甚多。難怪舅兄王子騰沒口子地對這位世侄贊不絕口。想到這里,賈政努力讓自己也平復下來,可不能連小輩世侄的氣度都比不上。可一想到劉玄要是真吃了彈劾,答應幫自己操辦點學政的事要黃,又忍不住地心急火燎起來。

  “這是刑部右侍郎毛貴均毛大人的彈劾,說我挑撥圣上與太上皇的天家親情,有違天理人倫,包藏禍心。我記得毛大人好像是盧相爺的故吏。”說到這里,劉玄想起前兩日這位盧大學士盧相爺三哥兒跑來拜訪自己,不由地笑了。

  賈政看到后不由有些心塞,自己這位世侄,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盧相爺的故吏出來彈劾,就代表著盧相爺的態度。他可是中書侍郎、政事堂平章國事,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相,他也表態要彈劾你,你居然還不當回事?你非得天塌下來才算罷休嗎?賈政原本還想著,動員一下賈府的資源,幫著劉玄躲過這次彈劾風波。現在看來是不必了,自己那點子資源,根本扛不動這滾滾天雷。

  “這是中書省左六廳郎中李國利李大人的彈劾,說我不尊天威,不循人倫,位卑卻擅議上者諱,‘當遠斥此獠’。有意思,這位李大人我記得是魏大人的門生。”

  “世侄知道就好。”賈政沒好氣地說道。前面那個首相你都不當回事,這位保和殿大學士、尚書仆射魏良弼,入值政事堂參知政事的內閣次相,自然也不在你眼里。

  在一旁的賈璉卻聽得額頭冒汗,他自從捐了個通直郎,憑借著這個候補官的身份以及賈府的牌子在官場里廝混了一段時間,也知道了什么叫官威如天,官法如爐。

  “還有這幾位的彈劾,差不多都是老生重彈。”劉玄快速地翻閱著這些抄件,看到后面一份時,不由皺起了眉頭。

  “臣等伏聞,劉氏兩代鎮守漠北關東,鎮胡獠,拒高麗,延綿于今數十年,居關東亦十五年…”劉玄看得出來,這份奏章名義上在說他祖父、父親兩代在漠北、關東如何勞苦功高,實際上在暗指擅開邊釁以邀軍功,結營軍心以固兵權,“競克之功,遠勝前唐平盧、范陽兩鎮。”還故意用前唐平盧、范陽兩鎮節度使的拓邊軍功來襯托劉玄祖父、父親鎮守關東時的軍功。可是前唐這兩鎮節度使最有名的是誰?大叛賊安祿山!這不是明擺著在影射劉家有割據不臣之心。

  奏折里筆鋒一轉,“臣實忿成均館都檢校郎劉氏玄,如此家世,累受天恩,不思忠君報國,只知離間天家,擅開朝議,作亂廟堂,”

  看到這里,劉玄嚇得出了一頭白毛汗。這個上奏折的人,心思歹毒,下手卻極準,可謂是一刀封喉,真個是想置劉府與萬劫不復之地。

  劉玄穩了穩神,繼續看了下去,“臣又伏聞,劉氏有商號曰興平行,私營鹽鐵,廣販良馬,糧食、皮貨、牛羊等厚利之貨,無一不沾,欺行霸市,斂財聚利,用途暗晦,恐有前晉世宗景帝之效尤。”

  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說劉家還利用權勢,霸占關東商路,甚至私自販運鹽鐵、戰馬、糧食等物資。這些東西,可都是能夠用于戰事武備。最后還說劉家聚集了這么多錢,卻不知道用在哪里,暗指劉家收聚錢財物資,陰養死士,收買軍心。前晉世宗景皇帝是誰?司馬師啊。這一位當年陰養了三千死士,散在民間,高平陵之變前夜,一朝而集,眾人莫知所出。這才一戰定勝,奠定了晉代曹魏的基礎。

  這奏折的意思說得還不夠明顯嗎?

  估計賈政是沒來得及看這份壓在下面的抄件,否則的話定會被嚇得惶惶不可終日,說不得已經去“廷尉”處自首了,把自己跟劉家的所有勾連一一坦白。

  寫這份奏折的人是個狠人,下手也極其準確歹毒,要是一般權臣鎮將,估計已經閉門收拾行李,做好流放南疆的準備。甚至都可以準備家中主事人的棺材了。

  “世叔,這鴻臚寺丞梁鳴贊梁大人你可認識?”

  “鴻臚寺丞梁鳴贊?”賈政低著頭思量。這會顯示出他的功底了。他在中樞任職十來年,雖然追求的是清凈無為,可倒也勤勉,每日里去點卯坐班,很少有缺。各部各署的同僚看在榮國府面上,也愿意打聲招呼,和氣交往。所以知交沒幾個,但認識的同僚確實不少。

  “想起來了,這梁鳴贊梁大人不是進士出身,是河東的舉子。曾經做過幾任縣丞、知縣,后不知為何被調到京兆府任推官。聽說忠順王側妃的弟弟蘭汝陽,拜了他為老師,學了幾年制義,便被舉薦到了鴻臚寺,成了從六品的鴻臚寺丞。”

  “這就對了,原來是忠順王爺的手筆,這就說得過去了。”

  “什么!忠順王爺也下場了?”賈政嚇得有點失色。

  “世叔不用擔心。”劉玄把梁鳴贊的那份奏折抄件收了起來,笑著答道,“最后定奪還在圣上那里,其余都是雞鳴狗吠,不用放在心上。”

  看到賈政臉上的神情,劉玄知道他肯定是放不下心來,也不好再勸慰了,只好拱手告辭道:“今兒多謝世叔給我通風報信,過幾日,等事態定下來了,我再來答謝世叔。我先告辭了。”

  “世侄回去后,好好擬定一份請罪折子。按律接到都察院的彈劾折子是要免冠停職,回府待參的。世侄已經在府待罪,免冠停職不必了,但請罪分辨的折子還是要上的。”

  “世叔放心,小侄回去后就寫請罪折,趕在三省散班前遞進去。”

  “那就好。唉,世侄還是過于年輕氣盛,好于弄險了。”賈政最后長嘆一口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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