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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錢塘城里云雨會

  錢塘縣北門會稽街,一個不過十四五歲的年少公子走在路上。他穿著一身錦袍,系著一根鑲玉錯金銀絲腰帶,掛著的玉佩對環,看上去價值不菲。更是面如冠玉,唇紅如丹,在街上走著格外引人矚目,尤其是路過的婦人小姑子,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越看那魂兒就越不是自己的。

  這人也知道自己有些招搖,低著頭急匆匆地走著。只是他似乎對城里不熟悉,亂走亂竄像只無頭蒼蠅。有四五個男子緊跟在他身后,邊走邊低聲議論著。

  “這小廝長得可真俊。”

  “俊?大頭哥,要是這樣,等會我們搶光了他,再綁到你家去,跟你妹子成婚。想必大嬸和大妹子定是滿心歡喜。”

  其他三人都嗤嗤笑了起來,打頭叫大頭的男子默想了一會,斷然地搖頭道:“不行,親妹子再親,也沒有銀子親。你看這廝的模樣,比醉春樓頭牌粉頭還要漂亮幾分,要不是我不好這口,只怕也動心了。要是賣到金陵去,最少兩百兩銀子。”

  “大頭哥,我聽人說閩海那邊的海商也喜歡在家里養這種貨,還叫他們小相公。這等貨色要是賣到泉州福州那邊去,最少三百兩銀子。”

  “好主意,你這驢皮蛋耳目真靈,等賣了這貨,多分你幾兩。”

  “謝過大頭哥了。”

  “那廝居然鉆到戲臺子巷去了,那里偏僻,正好下手。你們兩個,布袋和繩子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好,上去堵住他。記住,先把嘴巴塞住了,再套一口袋,用繩子綁了。這兵荒馬亂的,就是皇帝老倌的兒子來了,也只管綁了去,任誰也查不到。”

  地痞們把錦袍少年郎給堵在巷子一角,他柳眉橫飛,呵斥著前后這五人道:“你們想干什么?不怕王法嗎?”

  “這小廝聲音真好聽,聽得我心癢癢的,都有些舍不得發賣了他。王法?神目御史在忙著打白蓮教那伙子亂賊,沒工夫搭理我們。他再能斷陰陽,也只不過一雙眼,一對手。現在這杭州城,是我們的天下。”

  “大頭哥,少廢話,我們先綁了他,免得夜長夢多。”

  “媽蛋的,用得著你教我,給我綁了他。”

  “住手!”一個聲音從巷子另一頭傳了過來,五個地痞聞聲轉過頭去,只看到一個女子,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個子比一般男子還要高半分。肌膚不白,但十分紅潤;釵荊裙布,卻有十分秀麗。站在那里,手里持著一根不知哪里折來的長棍,另有一番英氣風情。

  “唉呦,哪里來的小娘子啊?哦,是來救你的小情郎的吧?”

  “哈哈,小娘子,你來就來,還拿根棍子干什么?想給哥哥們撓癢癢嗎?”

  “你們這五個無良子,我剛才就看到你們了,鬼鬼祟祟,不懷好意。官軍和劉青天就在外面平賊,不怕一繩子把你們捆了去行官法嗎?”

  “哼哼,你這小娘子,好大口氣,張口官法,閉口官法,你家是做官的?”

  “怕是哪家官宦府上跑出來的小妾,正好跟這小廝,她的這個小情郎私會出奔,卻被我們給撞到了。”

  幾個人大笑起來。女子秀眉一沉,面如裹霜,棍子一點就沖了過來。只見人影晃動,棍如閃電,只聽得啪啪地棍棒擊打聲,轉瞬間,五個男子每人吃了幾棍,連連叫疼。

  這五個地痞一看這女子不是好惹之人,又怕動靜鬧得太大,把街上的人給引來了,一邊罵罵咧咧的,一邊順著巷子邊就溜走了。

  “多謝大姐兒相救。在下京師寶慶侯府的三公子,來杭州辦些事情,想不到遇上歹人,幸虧大姐兒相助,在下必有厚報。”

  “哈哈,你別裝的,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你是個女的。”女子一開口,把對面那少年說得面紅耳赤,強自說道:“大姐兒開玩笑了,我怎么,怎么是女的呢?”

  “我十二三歲時就經常做男裝打扮,也跟你一般。”女子戲謔地說道。

  少女長舒了一口氣,語調一下子變了:“謝過姐姐了,幸好遇到你。我確實是寶慶侯府的三姐兒,姓趙。這次跟隨家人到杭州來走親戚。剛才看景致一時走了神,跟家人走失了。”

  “三姐兒,你可得當心些。雖然前兩日劉大人的兵馬打敗了白蓮妖教的賊軍,可守軍大部都出城追敵去了,城里的牛鬼蛇神都出來了,這幾日有些亂。”

  “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趙三姐兒尷尬地說道。

  “沒事,你遇到我了。你家人住哪里,我送你過去。”怕趙三姐兒不相信,女子又自我介紹道:“我叫宋細娘,我哥叫宋輔臣,正跟著劉大人打亂賊,現在是杭州兵馬左都監,署理兵馬使。”

  “啊,姐姐,你哥哥是杭州兵馬使?”趙三姐兒欣喜道,“難怪你一身武藝。我家人住在燕趙會館,我不識路,走岔了好幾次。好姐姐,你能送我去嗎?”

  “走吧。”宋細雨豪爽地說道,“我正好出來給娘親抓藥,燕趙會館就在藥鋪不遠處,我送你過去,正好順路。”

  兩人一邊走著一邊親熱地說著話。

  “姐姐,你的棍法好厲害啊,是家傳的嗎?”

  “是家傳的,我爹以前是募兵,在安西軍鎮駐扎了十來年。”

  “啊呀,姐姐,你家怎么愿意讓你習武?我想習武,家里就是不同意。”

  “沒事誰愿意姑娘家習武?”宋細雨淡淡地說道,“我八歲時,爹爹就因積傷去世了。哥哥為了光耀門庭,十五歲托了父親同袍的路子投了軍,去掙功名了,留下娘親和我。那時我十來歲,常被鄉里一些臭小子欺負,于是就照著當年爹爹教我哥的法子,苦學起家里的棍法來。到了十三四歲,鄉里的無良子常來騷擾,我就用一根齊眉棍,把十里八鄉的無良子都打服了,便沒人再敢來擾我了。”

  “后來我哥居然在浙東做了官,還成了家。他派人把娘親和我都接了過來,后來他轉遷了好幾個地方,我們也一直跟著到處走。”

  “你哥宋輔臣的名號我聽說,去年秋水賊夜襲北新關藩庫,你哥哥帶著五百部眾把他們一鍋給端了。這次又跟寧師道一起,抵住三十萬賊軍,守住這杭州城十九日,真是智勇雙全的虎將啊。”

  “這多虧了劉大人。我娘常說,這世上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要不是劉大人賞識提攜了我哥,他這會子還在浙南哪個海邊巡檢所里打魚曬太陽呢!”

  “哦,你見過劉玄,哦,就是你說的劉大人?”

  “沒見過。劉大人來我家跟我哥喝過幾次酒,一來就是幾個人,熱鬧地緊。我幫著嫂嫂在后廚做飯菜,不過沒去前院,所以沒見到過。我哥常說,劉大人甚是豪爽,跟他喝酒說話,如沐春風,舒坦得很,根本沒有文官那股子酸腐味。”

  “呵呵,你們別被那小子給騙了。他啊,鬼得很。”趙三姐兒跟著干笑兩聲,卻在心里不屑地說道。

  兩人很快就到了燕趙會館。只見幾個人在門口焦急地來回走動著,遠遠地看見趙三姐兒,慌忙地迎了過來。一位三十多歲,長相娟秀的婦人,一只手拉著趙三姐兒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身上上下下摸著,生怕哪里磕著碰著了。

  擁著她們進了偏廳,趙三姐兒把情況一說,婦人和兩個為首的老者走上前來,對著宋細雨作揖,滿懷感激地說道:“宋姑娘,多謝你相助,要不是你幫手,可真不敢去想。要是我們姐兒出了什么事,我們就是萬死也抵不了。大恩大德,容我們厚報。”

  說完左邊微胖無須的老者一揮手,旁邊一年輕無須男子托著一袋銀子走了上來。那老者用很輕柔的聲音說道:“宋姑娘,這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宋細雨一揮手道:“言重了。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不要提送銀子,提了就是羞辱我。”

  兩位老者對視一眼,又跟那婦人交換了眼神,微胖老者又拿出一個小銀牌,上面刻著“秾李春華”四字,雙手遞給宋細雨道:“鄙人姓左,是三姐兒的宅老。宋姑娘以后有事,或是去了京師,務必到慶壽坊東三里東風樓去坐坐,遞上這塊牌子就好。”

  宋細雨推辭不過,只好收下。看到趙三姐兒找到了家人,便告辭離去。

  送走宋細雨,回到內院,婦人忍不住開口道:“三姐兒,我們該回京了,你齊叔這會該追過來了。”

  “姑姑,我那法子騙不到齊昂嗎?”

  “你這丫頭,居然想出這么個法子,叫人假扮我們在前面趕路,引得你齊叔只顧追了去。我們卻躲在通州,反墜在他一行身后。”素姑笑著搖搖頭道。

  “殿下這法子就是看準了齊昂顧前不顧后,只是這法子雖好,但齊昂不是等閑之輩,估計被引到金陵去時就能識破,盤桓兩日就能悟到我們已經到了杭州。殿下,素姑說得沒錯,真的該回京了。”游德貫在一旁也笑著說道。

  “姑姑,兩位大翁,我可還舍不得走。前日那場大勝看得我心神皆搖,真的太過癮了,這趟杭州可真是沒白來。這個劉四郎,東華門唱名占了,這萬軍主將的威風也有,天底下好事都讓他占盡了,豈有這等好事!等他入城了我們再走。好不好嘛,姑姑,我的好姑姑,我的好大翁。”

  素姑和左游二公知道這位殿下的脾性,要是不依,只怕還會生出其它禍端來。而且也可以等等齊昂一行人,到時合到一處,多些人看住殿下,省得她又出幺蛾子。

  “可以,但是你今后不得再肆意妄為了,必須跟我們寸步不離。要是再有一次私跑,我們立時就回京師。”

  “好的姑姑,我絕對不再私跑了。”趙云蘿信誓旦旦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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