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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老少狐貍志同道(二)

  “葉知秋另拜貴人的事我知道,這廝巴結到了侯孝康的管事,通過那人結識了北靖王府的一位外管事。只是這廝雖然攀上了高枝了,但在臬司還算用心,總會遞回些訊息來,老夫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事了后,老夫幫他撇清了與侯孝康的瓜葛,還保薦他做了知縣正堂,算是還了這份情意。”

  虞遂良低著頭,聽著李秀其這輕描淡寫的話,大氣不敢出。等到李秀其說完,才謹慎地說道:“老大人,屬下猜測,會不會是這廝的新貴人有什么差事交待給他,結果撞到了劉大人的刀口上了。屬下還聽說,劉大人故意以身犯險,把賊酋巫春秋的女兒,妖教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巫嘆兒給釣了出來,然后一舉擊殺。會不會這兩件事有關聯?”

  “沒錯。我看過許多賊首的口供,賊酋巫春秋四五年前就不大管事了,妖教重要號令皆出自這巫嘆兒之手。劉四郎這般弄險一擊,算是把妖教最后的三口氣斷了兩口半了。”

  “老大人,你的意思是說這浙西亂賊會很快平息了?”虞遂良驚喜地問道。

  “那可能那么快,”李秀其搖搖頭道,“浙西亂賊什么時候平息,我說了不算,劉四郎說了也不算。什么時候京里把接任的藩臺、左右參議、漕臺以及幾位要緊知州的官位掰扯清楚了,這浙西賊事就差不多該平息了。”

  “老大人,周大人不是補授了兩浙漕臺,正快馬加鞭地趕來赴任了嗎?”

  “他啊,只是來沾沾光,分潤一份軍功,來得快也去得快。

  “老大人這么一說,屬下記起來了,明發的旨意上說周大人只是署理兩浙轉運使。老大人,這太明顯了吧,人家學政賈大人好歹也是事發前實授的,還親自到陣前走了一遭,而后怎么也會等點了今年的秋闈再走。可這一位,吃相難看了點。”

  “沒辦法,兩浙這里,多少人在這里落子,情景錯綜復雜。周大人過來只是沾光分潤軍功的,要是待久了,多做多錯,萬一誤了大事,出了簍子,那才是明珠彈雀,得不償失。周大人可沒有劉四郎這樣靡微不周的親戚。”

  說到這里,李秀其和虞遂良都忍不住輕笑起來。

  兩人說了幾句,李秀其又轉回到葉知秋的事上。

  “我看了劉四郎的書信,葉知秋這廝不僅暗中放巫嘆兒出防線,還暗中走私糧草給妖教賊軍。劉四郎這般處置,是全了我的臉面,誰不知葉知秋這王八蛋是我保薦上去的。只是葉知秋這廝這般做,到底是為的什么?他不是這般不知輕重的啊。”

  李秀其撫著胡須,在喃喃問道,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誰。

  “老大人,屬下在坊間聽得一個傳聞,說是大約二十年前,北靖王太妃有恙,四下找尋良醫。不知誰引薦的,王府從故里富陽請了一位有修行的真人進京,居然醫好了王太妃的怪病。那真人得了厚賞,享用王府供奉,還跟北靖老王爺、王爺兩代交好。后來聽說那個修行的真人改名巫春秋,棄道入魔,改修起白蓮教的妖術了。”

  虞遂良話剛說完,房里一片寂靜,李秀其坐在那里,繼續撫著胡須,不知在想著什么。過了一會,虞遂良穿在最里面的汗衫被浸濕了,正要開口告罪時,李秀其開口了。

  “知松,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恩臺老大人的話,十六年了。”

  “你父親是我做端州知州時的佐官,那年兩廣瑤民作亂,我與你父奉命解糧去梧州,路上遇到賊軍,你父親舍命救了我。此后這些年,我待你如子侄,你累次鄉試不中,我安排你進了兩浙漕司,想不到幾年后,楊鳳棲那廝卻看中了你。”

  李秀其瞇著眼睛,慢慢追憶著往事,“我聽你說過,你還是想留在兩浙。只是此事一了,我肯定要調離兩浙。思來想去,我決定將你托付給劉四郎。知松,你為了老夫,背了一次背主的惡名,兩浙官場,只怕能庇護你的只有他了。”

  “老大人,你此前不是提及過,說浙西剿賊功成,劉大人和你都會被調離兩浙。為何還能托付在他門下?”

  “沒錯。劉四郎這只小狐貍,在兩浙為圣上和他的恩師披荊斬棘,怎么不可能留下自己的人來呢?他走了,但潘籍、李公亮、孫傳嗣、明國維等人肯定會留下幾個來。他們在海賊大案和浙西剿賊中都立下大功,兩次大保下來,最少也是州同知署理知州事。再加上他屬下那些立了軍功的武官,又要留下一批來。兩浙文武,少不得他的人了。”

  “最重要的是這次下到六州去的督秀才們,都得叫劉四郎一句恩主大人。屆時功畢,恐怕會有一半的人留下,被保薦為縣主簿、縣丞這樣的品小官。知松你也是在地方歷練過的,知道有些厲害的主簿縣丞一起聯手,能架空了知縣正堂老爺。而且這幾十號人撒下去,遍及多少個縣,而兩浙總共才多少個縣?”

  虞遂良越聽越心驚,忍不住問道:“恩臺大人,劉大人這般做,不怕有人彈劾他?”

  “怕什么?劉四郎敢這樣做,就是看準了上面的意思。追繳積欠、彌補虧空、增加稅賦,圣上想做這幾件除弊布新的事不是一年兩年了。浙東遭海賊,浙西出亂賊,平息后正好可以把新政在兩浙上試行一番。可是要行新政,不知道地方田地、丁口、庫備等真實數字,怎么能行?大家以為劉四郎年輕氣盛,莽撞行事。卻不知這是一只修煉成精的小狐貍,沒把握的事絕不會去做的。”

  聽到這里,虞遂良如何不知李秀其其實一切都心里有數,只是借著由頭點撥自己而已,當即起座,拱手道:“恩臺老大人的大恩大德,屬下銘記在心。”

  “無妨無妨!劉四郎雖然年輕,但氣度非凡。當初他剛到兩浙,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難堪。他不以為然,反手就跟我聯手合作起來,還這般推心置腹。這樣有氣度的人,老夫這輩子真沒有見過幾個這樣的人。且那回北新關藩庫除賊時,知松你跟李公亮、宋輔臣等人合作過,也算是舊識,投了過去,也有個照應。”

  “謝恩臺老大人高恩厚德!”虞遂良的語氣里居然帶了幾分哽咽。

  “知松啊,兩浙這潭水,深著呢。就算浙西剿賊功成,也還是免不了繼續龍爭虎斗。你小心謹慎些,有事多向李公亮等人請教。此外,老夫在兩浙為官多年,提攜了不少人。只是不少人都是過眼云煙,不過幸得有一些還知道感恩。老夫不忍棄他們與不顧,過幾日,我擺桌家宴,大家聚一聚認識下,以后就要同舟共濟,相互提攜了。”

  “虞某謹遵老大人教誨,誓不敢忘。”虞遂良鄭重地作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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