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這事了,我聽說門下給事中王秉滔上了折子,要求在兩浙和江南選六到八個州,改稻為桑。水印測試 水印測試朝堂上為了這份折子吵翻了天。”
“是的,吵翻了天。”劉玄緩緩地說道,“這王秉滔是魏相的門生故吏,天下人都以為這改稻為桑是魏相的主意,實際不然。”
“四郎看出什么端詳來?”
“改稻為桑,最堂皇的理由就是增加繭絲和絲綢出產,大賺南洋、西洋諸海商的銀子,增加稅銀,填補歷年來國庫虧空。這般說來,得利最大的是誰?”
“杜閣老,不對,國庫歷年的虧空跟他沒有絲毫關系,他這一年多來,設法找了不少財源,填補了不少虧空。算下來,得利最大的應該是韓相。”
“沒錯。在杜閣老之前,執掌戶部和國庫度支的正是韓相,差不多有六七年之久。”
“韓相這是作什么?犯得著賭上一世英名嗎?”潘籍說得沒錯,要是改稻為桑做好也就罷,對于韓東國也就是錦上添花。要是沒做好,那他的宰輔前途和后世英名就全都完蛋了。
“韓相怕是迫不得已。當年他接掌戶部和國庫度支時,那就是個爛攤子,加上太上皇仁德好顏面,不忍行苛酷之法,結果不管韓相如何左支右絀,那個窟窿還是越來越大。”
“四郎說得沒錯,杜閣老要不是有圣上,煙溪先生、周閣老、謝大人等人,還有四郎你鼎力相助,戶部那本爛賬和大窟窿,他也是難補好。可是韓相這一著,是不是太急了些。”
“不急不行啊。盧相和魏相怕是堅持不了兩三年了,韓相想再進一步,戶部那個爛窟窿必須盡快補好,否則會有人就此抓住不放,彈劾韓相。”
“那怎么是魏相的人出面上了這份折子?”
“應該是達成了什么協議。他們老舊臣子里,也就韓相還能撐住場面,又能得圣上相容,所以必須保住他。要是他被貶出了內閣,老舊臣子的勢力怕是要散了,到時現在穩定的朝局怕是要生出什么亂子來。圣上不愿看到,周師叔和恩師也不愿看到。”
“四郎的意思是而今朝中為改稻為桑之事鬧得沸沸揚揚,只是雷聲大,雨點小?”
“是的。現在反對最兇的那伙人,是文則先生和富掌院一伙人。只是他們才不管改稻為桑真的有害還是有利,他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逼宰輔閣老們讓步,把都察院左都御史這個位置讓給他們。”
都察院的左右都御史,汪、曹兩位老大人年紀大,身體又不好,也沒得力氣跟人撕逼,一向是以和為貴。所以此前都察院的實權掌握在左副都御史周天霞手里。
去年他突然擢升禮部尚書,還入了閣。這左副都御史一職就卸了下來。而汪曹兩位老先生沒幾年要榮休致仕,所以清流另一派的歐陽毅和富時景就想著如何掌握這風憲蘭臺。現在天上掉下這么好的機會,他們肯定會利用了。
“這事鬧得!”潘籍嘆了一口氣道,“朝中只是吵鬧,為何不問問地方的意見呢?其實兩浙漕司謝大人,是堅決反對改稻為桑的。”
“淳之為何這般說?”劉玄奇怪了,謝志清負責兩浙的錢糧財賦,改稻為桑,增加稅銀,對他而言也是好事,為何堅決反對?
“我因為署理著兩浙市舶司的事,跟謝大人溝通得比較多,每月都要奉公晉省,跟他商議許多事宜。聽他提及過這改稻為桑,直斥為禍國殃民的邀寵之舉。”
“謝大人為何這般說?他沒跟淳之你解釋嗎?”
“沒有明說,但我從側面和相關話語中聽出,他應該是擔心兩浙還在善后生息,糧食原本就還不夠吃,又搞個改糧為桑,只怕會生出大亂子來。謝大人擔心,這個舉措立意就不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只想著急功近利,早出成果,下面的人就阿諛奉承,不管不顧地一味苛酷。而兩浙剛逢大亂,人心原本就不穩,這么一鬧,不出大亂才怪。我還聽說他為這事給圣上遞了幾份折子。”
“謝大人擔心的極是。如此看來,他倒是個勇于任事,有擔當的好官。現在成了兩浙漕司,就當為兩浙百姓著想了,不再只為那些稅銀而不顧其它的了。”
劉玄贊許道。他知道,或許謝志清更擔心改稻為桑,禍及州縣,嚴重影響今明兩年的田賦。要知道兩浙轉運使不是市舶使,不是只盯著那些稅銀,田地糧賦也是大頭。這一塊虧空了,他也是吃不了兜著走。但謝志清能夠想到這些,敢于提出來,就已經不錯了。
“此事有些難。朝廷要辦北洋水師,要編練新軍,呂師叔去年冬上了在湘西和川南試行改土歸流的折子,圣上和內閣已經允了。著我二舅為湖南藩臺,負責湘西的歸流,授了呂師叔為四川右參議署按察使,負責川南的歸流,開春又把我大舅調任巡撫湘鄂川邊十五州,節制軍務,以為后盾。現在高麗又來乞軍復國。你算算,這里哪處不要花銀子?”
“韓相這時機拿捏得太準了。”
“所以他把戶部坑成那個樣子,照樣拜相入閣,你不服都不行。”
“那可怎么辦?真要在兩浙試行改稻為桑,我擔心會出亂子的,州縣那些昏官奸吏,你不是不知道,有了這么好的立功貪錢的機會,還不使勁地敲骨吸髓?要是兩浙又生了亂子,不僅謝大人受牽連,我們這伙子也一個都跑不了。”
“我知道,”劉玄也是頭痛。兩浙他有一堆的好友故吏在那里,萬一真有事了,他們肯定會受牽連,他好不容易才攢起來的班底,只怕要玩球了。
“我也一直在想這事,其實解決之道不是沒有。此前我在嚴州給了重明的援助,可以改一改。這增加財賦的事情,就得靠商場上的手段去弄,靠官吏去弄,一是立足點不同,考慮的就不同,二是官吏許多人只懂貪錢立功,不懂經濟。”
潘籍一聽,又驚又喜,“我就知道四郎有辦法,你跟我細說下,等我回去路過杭州,跟謝大人好好談談,有他,就好辦。”
沒錯,謝志清既是圣上親信之臣,又是兩浙打理錢糧財賦的主官,在兩浙改稻為桑,三省內閣再如何都繞不過去他。
“其實改稻為桑,最關鍵的是讓百姓有飯吃,有了糧食,百姓們也就安心了,不會去管是種稻也好種桑也罷。要是再多些余利,只怕還會搶著去種桑養蠶。”
“四郎的意思是讓商社先把糧食賒給百姓,讓他們用桑葉或繭絲來抵換。而且多給些利,讓他們覺得種桑養蠶比種地更劃算,還不用承擔天災歉收的風險,自然就會踴躍了。只是糧食賒給他們了,萬一還不上怎么辦?”
潘籍也是聰明人,劉玄一點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