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締密宗是不可能的事。密宗乃是大元國教,這是三代大汗欽定的,幾十年了,怎么能因為兩件丑聞就取締?
阿合馬當然不指望皇帝下旨取締密宗,他需要的是激發大汗對密宗的厭惡。如今大汗已經對密宗憤怒,那他火上澆油,落井下石,就能狠狠踩上一腳。
他很清楚,大汗在乎自己的意見。
阿合馬還奏請,改萬壽慶典日為九月三十。
不久,阿合馬奏請取締密宗的諫言被駁回,卻依了將萬壽慶典推遲兩日的奏請。
九月二十九日,皇帝下詔,整頓曾經煊赫萬分的宣政院,并令各行省查辦密宗違法之事。
阿合馬的奏請,還是起了作用。
一天之內,更多的事情被曝光出來,大批高階僧官落馬,密宗勢力大敗。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大汗)這次真是怒了。“眾汗之汗”,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憤怒了。若說僅僅是為了德旺朗瑪謀反和楊璉真迦叛逃,似乎不像啊。
很快,“流言”開始泛濫。說的是德旺朗瑪搞大了皇帝愛妃蘭菩的肚子,這才引來殺身之禍。
“謠言”如風一般吹遍整個大都,向外擴散出去。只是沒有人再敢稟告給皇帝,唯恐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殺了。
密宗喇嘛形象,越發猥瑣不堪了起來。這么下去,影響力衰落是必然之事。
這像這深秋的天氣,涼了。
在大都凜冽肅殺的秋風中,唯一讓大臣們感到輕松的是,多日不露面的察必皇后,九月二十九這天竟然出現在朝會上。雖然她看上去一臉病容,但仍然能和皇帝并列坐在寶座上接受朝拜。
緊接著,皇帝下旨褒獎一個叫張三豐的道士,賜封青玄真人,褒獎他以道家丹藥治愈皇后,功莫大焉。再下旨褒獎道教諸位道官。
道教被褒獎,而密宗被嚴懲,這此消彼長之下,道教的聲勢頓時壓制了密宗。
這些還不算,原本定好了的“第三次佛道辯論大會”,也被取消。這對道教是很大的利好。因為,第三次辯論的規則很不公平,對道教極其不利。
當年佛道之辯,道家就敗在“老子化佛”這句話。“老子化佛”等于是道教對佛教說:我是你爸爸。
佛家怎么會干?密宗就更不會干。他們就奏請忽必烈,請求辯論,讓道士們證明“老子化佛”。辯論輸了,就皈依對方。
結果,道士們當然拿不出證據證明“老子化佛”,只好認輸,按約定,大批道士剃度為僧。
那次道教輸的已經夠丟人。可是這次,僧人說道經是偽經,要求道士們證明各種道經是真。
本來,按照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既然密宗僧人認為道經是偽經,那就有責任證偽。
可是因為忽必烈之前袒護密宗,竟然反而讓道教自己證明,道經是真的。
怎么證明?就是讓道家各掌教,拿著道咒加持過的道經,從火堆中走過去,倘若道士和道經都不怕火燒,就是真經。被火燒,就是偽經。
這不是扯淡么?可是,如此拉偏架到不要臉的人是皇帝,道士們真是有苦說不出。這幾天正焦慮不已呢。
誰知,轉眼間對手密宗就自己倒架子了,而且道士張三豐還用丹藥治好了很多人都治不好的皇后,大大漲了道教的臉面。
連帶不公平的、必輸無疑的第三次佛道辯論,也取消了。
對道教而言,真是皆大歡喜啊!
道教首領、集賢院使張留孫,當庭上奏皇帝,推薦張三豐為集賢院大學士,補授“諸路道教都提點”之職。
皇帝準奏,下旨封張三豐為集賢院大學生、諸路道教都提點。張三豐從一個沒有品級的道士,一躍成為從二品大道官。
這就是元朝制度的特點,不但僧官和道官廣泛深入的參與政治,而且官員選拔任用制度也非常粗獷。年輕輕輕就當宰執的、一次賄賂就連升三級的、早上縣令晚上就升府尹的現象,比比皆是。這在明清是不可想象的。
要不然,就算張三豐有治愈皇后的大功,也不會一下子做到集賢院大學士。
張三豐接旨謝恩,不提。
“李司譯,你推薦張真人有功,治好了本后的額吉,父汗和皇兄都很高興。你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公主府內,高麗王后笑吟吟的對李洛說道。她今天的心情極好,顯得溫柔了很多。
她越來越覺得這個李洛是個很給力的臣子,聰明,辦法多,好用。
李洛知道,對忽都迷失這樣的蒙古貴女,最好不要拐彎抹角,而是直接表示出自己的想法。
“公主,微臣還想正式成為大元的臣子,但微臣是個高麗人,以后還想為公主效勞。所以,微臣想在離高麗京城最近的地方為官,比如寧海州。”
“寧海州和高麗只隔了一道海峽,坐船一天就到。這樣,微臣哪怕在寧海州做官,也隨時能回高麗拜見公主,來回方便的很。”
高麗王后笑道:“原來你是想找個兩邊靠的草場吃草啊,李司譯,你可真是一只聰明的羊。不過,這樣也好。寧海州的知州官位,本后會幫你辦下來。”
李洛陪笑道:“好教公主知道,微臣……微臣想當達魯花赤,不想當知州。微臣是公主的人,怎么能甘居別人之下呢?那也給公主丟臉啊!”
達魯花赤?高麗王后不由一愣。
達魯花赤,可是一個衙門的最高長官,都是由蒙古人和色目回回擔任的。李洛只是個高麗人,能當達魯花赤?
“李司譯,你是高麗人,這達魯花赤,沒還真不好辦。”高麗王后說道。
李洛趕緊對旁邊的家臣印候使了使眼色。
印候立刻說道:“大人,高麗人當達魯花赤也是有的。”
高麗王后問道:“你沒有說謊?”她對這些事情并沒有興趣,知道的不多。
印候道:“大人,大元的達魯花赤,漢人肯定是不能當的。但高麗人并不是完全不能當,只是數量很少罷了。卑臣就知道幾個高麗人當過達魯花赤。畢竟,高麗人還是比漢人可靠多了。”
印候現在和李洛“安達長,安達短”,當然要幫李洛說幾句話。
高麗王后聽說高麗人并不是完全不能當達魯花赤,反而激發了好勝之心。
既然如此,那還真是有意思的很,她一定要幫李洛拿下寧海州的達魯花赤。不然,不是顯得她忽都迷失沒有能耐?
“既然高麗人也有可能做達魯花赤,那么李司譯,本后就許了你這個達魯花赤。寧海州的達魯花赤,是幾品?”高麗王后道。
李洛頓時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笑道:“微臣謝過公主。這寧海州的達魯花赤,是從四品。”
升到從四品其實不算什么,關鍵是這達魯花赤。也幸虧他暫時冒充高麗人,不然的話,就算有忽都迷失幫忙,他一個漢人也當不上達魯花赤。
不是達魯花赤,就只能是辦事官,稍大的事情就做不了主,能做成什么?當上達魯花赤就不同了,在寧海州,他只要不太出格,想干嘛就干嘛。
高麗王后笑道:“不過一個從四品的達魯花赤,值當什么!李司譯,三天之內,你就是達魯花赤!”她再次表現出爭強好勝的性格。
但這次,李洛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