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縣警察局刑警大隊雖然和市刑偵支隊之間并不存在直接的隸屬關系,但胡杏總算是市局派來的人,開的也是市局的車,縣刑警隊盡管不情愿,表面上的接待還是熱情的。
“中院的判決書快下來了吧,只要嫌犯不上訴,這案子就算結了。”接待他們的高副隊長端著茶杯說,“聽說市局最近又破了大案,這我可就要抱怨你們史隊幾句了,自己吃了大餐,總不能連湯都不留給我們喝吧?”
青木看得出來,廬縣的人可不愿意市局插手,尤其是只來了這么一個女警察。如果他們定性的案子,讓一個女警察和一個非專業人士給翻了案,那可就丟人了。
不過胡杏可沒那么好說話。
“楊保國從頭到尾沒有認罪,在法院也一直喊冤,他不上訴,你覺得可能嗎?你們不會是想采取非常手段,給他施加什么壓力吧?這可是要犯錯誤的!”她厲聲警告。
高副隊長的臉色不怎么好看,又不好發作,只能陪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臉:“這……這怎么可能?我們是講證據的嘛!就算兇手要上訴,也沒什么,只不過拖點時間而已。DNA是鐵證,他還能翻過來不成?”
在胡杏的堅持下,高副隊長極不情愿地帶著他們去了看守所。青木見到了那個個子很高,但很瘦的犯罪嫌疑人。他的顴骨突突著,臉頰上幾乎沒有肉,兩個眼窩深陷在黑色的眼圈里,遠遠一看,像個鬼一樣。
也許是對翻案已經不抱希望,楊保國精神頹喪,看上去已經就是個將死之人。
高副隊長解釋:“這人過去有吸毒史,強制戒過幾次,身體就這樣,可不是我們虐待的。”
胡杏點點頭表示了解。
從看到楊保國的第一眼開始,她內心對疑犯可能被冤枉的同情突然間就都消失了。她在警隊見過太多癮君子,為了能多吸一口而拋妻棄子、家破人亡,甚至以販養吸,不停害人。眼前這家伙一看就是毒入骨髓,不可能戒了,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和可憐。
她覺得自己可能來錯了,無力地嘆了口氣,看著青木說:“我們回去吧。”
青木定定地看著楊保國,半天才回胡杏的話:“哦,那就回去吧。”
高副隊長的臉上陰晴不定,大概是感覺到自己受了戲耍,一個市支隊下來的小人物讓他忙活了半天,卻什么都沒做。只是這也正中了他的下懷而值得高興一番。
從看守所出來,胡杏已經準備回市里,高副隊長笑著讓他們去拿兩罐當地的茶葉再走。
青木卻突然說:“他不是兇手。”
“什么?”
胡杏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而高副隊長就像看一個傻瓜一樣看著青木。
“小伙子,話可不能亂說。”高副隊長擺出一副老資格刑警的架勢來,“凡事都要講證據,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我們都不能說誰是兇殺或誰不是兇手,這才是一個合格的人民警察。”
他說著拍了一下腦門:“哎喲,我差點忘了你還不是警察!”
胡杏聽著心里不舒服,高副隊長那話明著教訓青木,暗里可不就是在說她嗎?青木不是警察可以不懂,她胡杏是警察啊!但他說的又沒錯,不好反駁。
胡杏心里窩火,扭頭去看青木,卻見他雙手插在褲兜里正懶洋洋地看天,好像天上又什么好看的似的。
然后聽見青木說:“噢,你忘了啊,記性是不太好哦。”
“……”高副隊長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一泡屎上,那傷害簡直了……
胡杏也不知道青木這是聰明的反擊呢還是真傻,反正剛剛還窩火的心情一下子舒暢起來。
高副隊長見青木油鹽不進,又見胡杏隱隱以青木為馬首是瞻的樣子,有點吃不準了,就問:“你到底憑什么說他不是兇手呢?”
青木卻不在回答他的話,只說:“帶我們去看看現場。”
這下輪到高副隊長郁悶加窩火了,你憑什么命令我啊?要不是怕得罪史大壯,他這會兒還真想不伺候了。
去就去吧,事情都過了倆月了,現場還有個屁呀,看你能看出什么來?你要是什么都看不出來,我回去就打報告說你們濫用警力,還讓非警務人員參與重大刑事案件。
胡杏自然不知道高副隊長在打什么小九九。她愉快地開著自己的車,載著青木,跟在縣刑警隊的車子后面。
“你究竟發現什么了?”胡杏在車上問青木。
青木說:“他不是兇手,他的夢里復原的那具女尸的樣子和馬福慶的不一樣。”
胡杏雖然早已猜到,但還是驚訝不已:“那么短的時間你就催眠他了?還進入了他的夢?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根本沒看見他睡著,也沒看你做什么啊?”
“做夢的時間不需要很久,有時候幾秒鐘,就可以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了。”青木說,“我沒有催眠他,這個人根本不需要催眠,他的精神力非常弱,而且在意識上已經放棄了抵抗。事實上,大多數吸毒的人都差不多。他們的意識體,你也可以理解為你們常說的靈魂,非常衰弱,就和瀕臨死亡的人一樣。”
胡杏點點頭表示明白,然后問:“那他不是兇手,你又怎么讓他在夢里復原出一具尸體來呢?”
青木問:“他的口供里是不是一度承認自己殺人了?”
“是的,但他的口供很混亂,所以我懷疑他們刑訊了。”胡杏說。
青木搖頭說:“未必。當人的精神因吸毒、疾病或者外界刺激受創,隨著他的意志力減弱,他的本我意識也會變弱。這個人已經完全放棄,甚至在潛意識里一度設計了一個自己殺人的情景,以讓自己為自己的放棄妥協找到借口。當然,這有可能是被誘逼的,但根本上,還是他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
“那他夢里的場景是怎樣的?”
“他夢中的女尸和馬福慶夢到的身材完全不同,左胸也沒有痣,關鍵是,那女人有頭。在他的夢里,那女人的相貌一直在變,而他也用了至少三種以上的方法殺掉那個女人,但他顯然沒有砍人頭的經驗,因此,那幾種方法顯得極為笨拙而且不可能實現。”
“你怎么知道?難道你殺過人?”胡杏看著青木認真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