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他可能打開保險了。”
胡杏覺得自己今天可真倒霉。
警察丟槍不是小事,本來還可以和這個案子功過相抵,但現在槍被一個神經病拿在手里打開了保險,后果完全不可預計。如果馬福全拿著槍出去,在村子里一頓亂來的話,不管有沒有人受傷,胡杏這身警服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千萬不能拿著槍到外面去打啊!”胡杏覺得誤傷群眾的話,還不如下來把她殺了。
她的話音剛落,又傳來“砰”一聲槍響,聽得她心臟一陣揪起。
她祈禱著,希望馬福全小孩心智,最好在樓上就把槍里的十幾發子彈全部打光。
但她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槍再響,而樓梯上卻傳來了咚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密室里的三人都知道事態嚴重,那個已經學會開槍的瘋子要下來了……
腳步聲很快就從樓梯轉到了地下室的第一間屋子。
噔噔噔,噔噔噔 急促的聲音里帶著興奮,就像犯病的癮君子看見了遠處的大麻煙一樣。
接著,他們又聽到咣當一聲,像是撞翻了桌子。然后,腳步聲消失了。
青木讓胡杏和馬福慶都躲在門邊的角落里,這樣只要不把門打開,子彈就無法從外面擊中他們,而他自己則躲在門的另一邊,萬一瘋子開門進來放槍,他就可以伺機伏擊。
馬福全像個幽靈一樣出現在門口,黑乎乎的臉上露出兩只狼一樣的眼睛。
他舉著槍對著門里亂瞄,瞄了半天沒見到人,便站在那里發起了愣。
愣了一會兒,他大概以為人跑了,便憤怒的低吼起來。
馬福慶剛才抽了煙,嗓子受了刺激,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馬福全聽到聲音,疑惑地走到鐵柵欄門的一側,貼著墻壁往里面看,然后舉起槍,砰一聲朝屋里的墻角開了一槍。子彈打在鐵門上,把不銹鋼的鐵條打凹了一塊。
他又來到另一邊,貼著墻壁往里面開了一槍,子彈還是沒能從鐵門的縫隙里穿進去。
他氣得哇哇大叫,又砰砰砰地往兩邊分別開了幾槍。有幾顆子彈打進去了,差點打在他哥哥的身上,嚇得馬福慶驚叫了一嗓子。
馬福全興奮得哇哇大叫,不停地朝門里射擊。
十幾發子彈很快打光,但槍聲的余音在地下室里持續回蕩,震得人的耳朵嗡嗡嗡響。
馬福全發現槍打不響了,看了看手里的槍,又抬起頭四處張望,想尋找這聲音到底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會這么久還不散去。
他看見一顆子彈從遠處飛過來,帶著呼嘯和旋轉,就像電視里而慢鏡頭。他嚇得一低頭,但是另一個方向又有一顆子彈朝他飛來。
隨著周圍砰砰砰不停的槍聲,子彈越來越多。他左躲右閃,害怕極了,口中不停地叫著:“姆媽——姆媽——姆媽救我!”
槍聲停了下來,子彈也不再飛來。
馬福全恐懼地靠在后面的墻壁上。他覺得背脊粘嗒嗒的,回頭去看,身后的墻壁黑乎乎的,他伸手摸了一把,滑膩膩,濕漉漉的。
他看向周圍,這是一個陰暗潮濕的山洞,洞口被一扇鐵柵欄門堵住了。
一只烏鴉從鐵門外飛過,“呱呱”地叫了幾聲。
遠處的天空朦朧朧的,籠罩著地獄般的黑云。
一個奇怪的男人從門外的一側移步而出。這個人穿著一件舊舊的灰風衣,一條褲口開了線的破牛仔褲,腳上是一雙趿拉板。
馬福全覺得這人有點面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山洞里又黑又潮,角落里的蜈蚣和毒蛇在爬來爬去。有些蛇已經爬到了他身后的墻上。洞內的深處亮著幽暗的光,不知通向何處。他不敢往那里去,似乎那里隱藏著更大的不可知的危險 他壓抑得說不話來,沖上去,撲到鐵門上,把手伸到門外去求救。他希望這個穿著怪異的人能夠救他出去。
這時候,他看見他的哥哥和另一個女人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和那個男人并肩站在一起。
那女人真美,是他曾經在夢里想象過的情人的樣子。
他開心地笑起來。不僅是因為見到了美人,更因為他的哥哥來救他了!
但他忽然就像觸電一樣彈了回來。
他看見哥哥的臉正在扭曲,像地獄里的無常一樣,手里拿著一條勾魂的鐵鏈,鐵鏈的那頭連著一個巨大的鐵籠子。
他害怕極了,蜷縮在地上拼命地擺手,好像誰在用鞭子抽打他、用烙鐵燙他的身子一樣。
門外的三個人正有說有笑的,像是在觀看行刑的貴族。
他掙扎著站起來,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哇哇大叫著朝著山洞幽暗的深處跑去。
“他這是怎么了?”馬福慶看著弟弟發狂的樣子,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隨后又滿臉悲戚地說,“他的病越來越重了。”
胡杏大概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看了青木一眼,但沒有說破。
“這事兒有點奇怪。”青木忽然說。
“奇怪什么?”胡杏問。
青木搖搖頭:“暫時說不上來。”
“但愿他不要再回來了。”胡杏看著掉在外面過道里的槍和滿地的彈殼,想起來都有點后怕。
她的話音剛落,馬福全就哇哇叫著回來了。
他的手里拿了一把斧子,對著鐵門開始亂砍。
鏗、鏗、鏗……斧子砍在鐵條上,濺起許多火星子。
他砍了半天,發現砍不斷鐵條,又開始砍門鎖。
鏗、鏗、鏗……
“福全啊,福全,你在做啥?”
馬福慶的娘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馬福全卻不理他,只顧用力地拿斧子砍門鎖。
老太太扳住馬福全的手臂說:“兒啊,你做啥啊?不能開門,開門他們會要我們死的。”
馬福全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一甩手把他娘摔在地上。
老太太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又去拽她兒子:“福全你快停,停落來,不要斫了,姆媽求你了!”
馬福全推了一把沒推開,嗷一聲吼,一斧子砸在他娘頭上。
老太太的頭被斧子砸得凹陷下去,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上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門里的胡杏驚得輕呼出聲,馬福慶則大叫一聲“姆媽!”庫通跪在了地上。
馬福全渾然不覺他自己做了什么,只顧用斧子去劈砍門鎖。他額頭的汗像雨一樣滴落,眼睛通紅通紅,像來自地獄的惡鬼。
咵嗒一聲,門鎖終于被他斫斷,鐵門拉開,他又像瘋狗一樣沖進去,對著那個鐵籠子猛力砍了起來。
馬福慶趕緊過去扶他娘。
青木和胡杏過去看了看,對視一眼,搖了搖頭。
胡杏不知道該說什么。
在前一刻,她還覺得這個老太婆是個極可惡的瘋婆子,為了傳宗接代,害死自己的兒媳婦。她希望她得到應有的懲罰,并為將來法官可能寬恕她而懊惱。
此時,老太太就倒在血泊里,為了兒子害死媳婦,最終死在兒子的手里,這也算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了,但胡杏卻感受不到正義得到伸張的快感。
如果她媳婦的陰魂還在,此刻會不會撲上去把老太太出體的魂魄撕碎呢?
不知從哪里吹進來一陣陰風,在地下室的過道里呼呼地響,吹得胡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后院老槐樹上,又傳來了幾聲鴉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