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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畫中少女

  這是一幅奇特的畫。

  畫面色調鮮明,用筆直接,明快的線條勾勒出一位半裸少女曼妙的身材。少女歪著頭躺在一張鮮艷的紅色沙發上,她的臉被劈成兩半,黑色的線條從額頭上面的背景一直連接著她的鼻子和嘴。

  如果仔細分辨,才會發現這是由一半側臉和一半正臉組合起來的。這樣的組合讓畫面看起來有一定的立體感,這也是畢加索常用的手法。

  最奇怪的是少女的手,無論從色彩、胖瘦、形狀上來判斷,都可以明顯看出這不是一個人的手。而更有意思的是,她的每只手都有六個手指。

  “這幅畫是我去年圣誕的時候從美國買回來的。”夏文遠不知道青木為什么突然問起這個,但他從夢里出來之后,對青木已經相當信任,“買回來以后就一直掛在這里。”

  青木湊近畫面,鼻尖差點就要碰到畫的顏料了。通常來說,這樣賞畫是非常不禮貌的,很容易把畫碰壞,就算不會碰到,口中呼出的濕氣對本來就很難保存的油畫來說也是一種嚴重的傷害。

  鄔麗霞知道夏文遠極愛這幅畫,委婉地提醒道:“這幅畫花了一億五千萬美元,本來不應該直接這樣掛在墻壁上的。”

  “哦,明白了。”青木稍微離畫遠了一點,但看上去還是令人擔心他隨時會把畫上顏料碰掉,“你一定很喜歡這幅畫。”

  “當然。”夏文遠說,“我不需要靠投資藝術品來賺取差價,如果不是真喜歡,不會花那么多錢去買一幅油畫掛在我的書房里天天看著。”

  “能告訴我您為什么這么喜歡這幅畫嗎?從書房的風格和藏書可以看出來,您還是偏向于東方審美的。如果說樓下的油畫是為了和壁爐搭配,那么您書房里的這幅油畫就太奇怪了。”青木問。

  “先生慧眼!說來也是這幅畫與我有緣。”

  夏文遠夸贊了青木一句,然后講起他買畫的過程。

  “去年我受邀到美國參加一個慈善拍賣會,在拍前的貴賓預展上,我看到了這幅畢加索的夢。說實話,我對西方藝術的了解甚微,也很少收藏相關藏品。但這幅畫,我看到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它有一種讓我非常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

  “這么有名的畫肯定在網上或者其它什么地方看過圖片吧!”青木說。

  夏文遠說:“不,不是那種熟悉,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就好像和失散多年的親人相遇了一樣。”

  青木忽然想起了個時間沙漏的符號,當時也是有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所以他很能理解夏文遠的感受。但他可以確定自己和那個符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夏文遠和一幅出名的油畫又有什么關系呢?

  不可能無緣無故見到一幅畫就“久違了”吧!

  “然后你就買了?”

  “當然不是。”夏文遠說,“我是個生意人,不會因為一時的情感沖動就去買下一件價值過億美金而我卻并不懂得真正欣賞的藝術品,你要知道,一億美金可以投資一部相當不錯的好萊塢電影了,如果用來扶持家族中的年輕人,可以成立十個以上的創業公司。”

  青木對錢尤其是美金沒什么概念,但簡單的算術題還是會做的。一億美金是什么?是一個出租車司機連續不間斷地開上五千年車才有的收入;是如花在吧臺后面調出一千萬杯雞尾酒所能賣出的價格;就算柳營巷口無名弄堂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做的無本生意,每天劈開腿接待三十個男人,也得干上五百年才賺得出來。

  “那后來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買了呢?”青木問。

  夏文遠說:“你知道緣分這個東西是很奇妙的。當時我也只是內心有一點小波動,并沒有打算在拍賣會上出價,但在當晚的酒會上,夢想基金會的主席羅納德·科恩,也就是這幅畫的所有人正好坐在我的邊上。他向我詳細介紹了這幅畫的來龍去脈,我才知道,這幅畫和我有多大的緣分。”

  “我出生于1932年,而這幅畫正是畢加索先生于1932年創作的。那一年,我的母親在戰亂中生下了我。這也許是巧合,但還有更巧的事情。畢加索這幅畫畫的是他的情人特雷莎,他應該畫過很多特蕾莎的肖像,但只有這幅最完美。”

  “1927年,他們在火車站相遇,畢加索比特蕾莎大了整整三十歲。我的父親和我的母親也是在1927年認識的,并且兩人也相差了三十歲。當時我父親是綢商,家中殷實,素有善名。而我的母親是國立大學的學生,她在一次學生游行中被鎮壓的軍警打傷,我父親救了她,于是就有了后來的我。我出生的那年,正好爆發了淞滬抗戰,我父親帶著籌集的物資到前線支援,卻不幸于戰火中失蹤。我母親憂思成疾,一病不起,等我父親回來的時候,她墳頭的萬年青都已經開花了。”

  “科恩聽了我的故事,說這幅畫就是為我而存在的。他建議我買下這幅畫。為了表示對我父親和母親的尊重,他愿意以一個非常優惠的價格賣給我。眾所皆知,他從拉斯維加斯大亨邁克爾·瓊斯那里買來這幅畫花了一億五千五百萬美元,而他那天給我開出的價格只在原價基礎上加了五百萬美元。”

  “雖然這么多的巧合讓我心動,而且價格也足夠公道,但我還是不會買它。作為一個合格的家族管理人,我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可能影響家族的命運,所以我必須充分克制自己膨脹的欲望,哪怕這樁生意看起來并不虧。”

  “直到晚宴結束后,科恩先生邀請我再次近距離欣賞這幅畫的時候,我終于知道我最初見到它的時候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了——這幅畫里的少女的姿勢和我的女兒曾經拍過的一張照片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越看越覺得她像我女兒筱筱。我甚至在心里產生一種想法——她就是我的女兒,這幅畫是畫家為我的女兒而畫的。”

  “于是,我下定了決心,要把這幅畫買走。我請求科恩把畫賣給我,我以為他會趁機開出一個高價,沒想到他聽說了我女兒的事情以后,爽快地給我又降了五百萬美元。”

  “請恕我冒昧,”青木覺得這些巧合實在太離奇了,“能不能給我看一下你女兒的那張照片?”

  夏文遠似乎有點猶豫,和鄔麗霞對視一眼,然后點了點頭。

  鄔麗霞就從書桌的一個抽屜里取出一本相冊,從中抽了一張照片出來。

  照片里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閉著眼靠在紅色的沙發上,果然和墻上的油畫有幾分神似。

  青木看著照片,撓著自己亂糟糟的頭發,囧著臉,表情顯得有點奇怪:這個,不是美美的年輕媽媽嗎?

  “請問,你女兒現在在哪里?”

  夏文遠忽然面露悲戚之色:“筱筱她五年前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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