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看見那串被杜鵑丟棄的鑰匙就在水里,但是離他的籠子有點遠,反而離瘋乞丐的籠子更近些。
他試著伸出手去抓,發現夠不著,只好站起來,對那個瘋乞丐說:“你把它撿起來扔給我,我出去以后就幫你打開籠子。”
瘋乞丐無動于衷,就像動物園里的猩猩一樣,雙手握著鐵條,安靜地看著青木,那眼神仿佛在說:“放棄吧,愚蠢的人類。”
青木又說了兩遍,終于放棄了和一個瘋子講道理談條件的想法。
河水又開始緩慢地上漲。漲到齊腰深的時候,遠處的水里又響起了水花的聲音。
青木腦子里忽然靈光閃過,有一些一直想不明白的東西隱約有了頭緒。
按杜鵑的說法,是司徒激活了這里,說明這里已經廢棄很多年了。這很可能不是現代的,因為實在想不出現代誰會在這無人的大山里枉費精力弄這么一個東西出來。
日本人的出現,似乎能夠證明這一點。青木猜測,這里很可能是當年日本進攻滇南時候建立的一個戰俘營,這種豬籠就是用來關押戰俘的。
如果一個群體夢一直延續,舊的夢者雖然死去,卻有新的夢者不斷加入,那么的確是可以把整個夢境保留下來的。你在夢境中可以看到舊夢的遺址,而且基礎規則是不會發生根本變化的。
理論上來說,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加入了同一個群體夢境的話,這個夢是可以世代延續下去的。
青木唯一想不通的是,如果真是日本人留下來的,那么到現在至少應該已經廢棄了七十年以上。這七十年里,沒有人留在這里,這個夢境空間和空間規則靠什么保留下來呢?而杜鵑又觸發了什么東西,讓這些日本人又出現了呢?
當他看到遠處水面上的水花的時候,他想起來了。
這里有一條通向外界的地下河,按照一定的規律漲水。每次漲水的時候,都有很多水生動物從這里游過。
人會做夢,動物也會。
這個溶洞和外界是通的,不僅是水里的魚,還有老鼠、蛇、蟾蜍、烏龜、蜘蛛、蝙蝠……大山里的動物多到你不可想象。
動物的精神力也許不如人那么強大,但數量足夠的情況下,也能支撐起這個夢境。
在這荒廢無人的七八十年間,是大山里的動物們把這個空間保留了下來。這恐怕是當初設計這個夢境的人也沒有料到的。
水位還在上漲,水里不斷有黑影游過。
“出來吧。”青木在水淹過脖子之前對著不遠處的水面說。
水面上忽然浮起一個黑影,接著嘩啦啦一聲響,一只烏鴉從水里飛出來,嘴里還叼著一條魚。
“哇哦~~~啊……我的魚……呱!”
烏鴉剛一張嘴,嘴里的小魚就掉了下去。它一個猛子扎下去,不一會兒又從水里撲騰出來,嘴里叼了一條更大一點的魚。
“你再顧著吃魚,我就要被淹死了。”青木說話的時候,水已經到了他的下巴,馬上就要淹到他嘴巴了。
“喔哦——你可真背!好不容易來旅行,怎么被關起來了?”
魚兒再次掉進水里,不過這次烏鴉沒有管它,而是拍打著翅膀朝著青木飛去。籠子的鐵欄桿完全無法阻止它寬大的翅膀,它就像無形的幽靈一樣穿了進去,停在青木的頭頂。
“記得下次出遠門還是把我帶上,每次這樣被你呼來喝去的,我覺得很不爽!”烏鴉一邊抖動著羽毛,一邊抱怨,“不爽!不爽!”
“好吧,如果你不嫌坐飛機麻煩的話,我可以考慮帶著你。”青木說著推開了籠子的門走了出去。
“坐飛機?為什么每次都要坐飛機?你就不能坐火車或者別的什么?為什么都要逼著烏鴉坐飛機?”
“烏鴉坐高鐵也是一樣的。”
“哦,好吧好吧,你怎么說都有理。”煤老板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是什么地方?哦,好像……有點奇怪……”
“等一會兒你會看到更奇怪的東西。”
青木從水里浮起來,雙手插在褲兜里,踏著水面,緩緩朝山洞的深處走去。趿拉板踢踏踢踏地拍打著水面,濺起一路水花。
隔壁籠子里的瘋乞丐睜大了眼睛傻傻地看著他們。水位淹過他鼻子的時候,他猛吃了一口水,才想起來要抓住籠頂的鐵條,從水里浮起頭來猛烈地咳嗽起來。
“話說你怎么會被關進籠子里?”烏鴉問。
“這是個群體夢。”青木說。
“什么?群體夢?很多人的夢?喔哦~~~”烏鴉在青木腦袋上轉了個身,看著身后的鐵籠子,“這不重要。我是說你關進籠子里的樣子,像……額……像只猩猩……呱哈哈呱呱!!”
烏鴉忍不住大笑起來。
“你是不是最近吃得太好了?”青木說。
“哦,你真是……一點玩笑也開不起……呱……好吧好吧,我說,一個群體夢就把你困住了,你是不是退步了?”
“一定是不好好練功,找個借口跑這么遠來泡妞了吧?嗯,我覺得必須去和如花談一談了,給我加餐的話,我可以考慮做個間諜什么的。”
“雙面膠嗎?”
“嗯,雙面……什么?雙面膠?什么雙面膠?”烏鴉歪著頭思考青木這話是什么意思。
青木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小孩呢?”才安靜了片刻的烏鴉又問。
“什么小孩?”
“就是寫日記的那個。哇哦,那日記寫得真感人,哦,不僅感人,還感鳥!把我都看哭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傷心,我都瘦了,我需要營養,呱呱,我需要醬肘子來彌補……呱呱……”
烏鴉不停地聒噪著。
拐了兩個彎,地下河從一處巖壁底下穿過去了,鐵籠子也到這里為止。
青木大概估算了一下,這一路的籠子總數不少于兩百個。這比他預想的要多,就算是戰俘營,也不需要做這么多單獨的籠子吧?
整個溶洞像個迷宮,一個洞又連著下一個洞。如果沒有那條地下河,在里面走很容易迷路。有些洞里堆著一箱一箱的物資,上面印著日文“危險”或者“禁”的字樣。
箱子上積滿了灰塵和蜘蛛網。青木走過的時候,腳步聲驚起了許多躲在箱子間縫隙里的小動物。
前方不遠處傳來呼救聲:“救命啊!放開我!放開……”
然后是一群男人的笑聲:“花姑娘,呦西!”
青木疾走幾步,繞過一個大巖石柱子,看見另一個巖洞里,四五個日本兵正把杜鵑按倒在地上剝她的衣服。
這個洞不大,但和他相連的是一個更大的溶洞。那里生著火堆,火堆上架著鐵鍋,七八個日本兵圍坐在火堆旁有說有笑。
“喂,你們動作快點,我們還要玩一下。”有個士兵對著這邊的溶洞喊。
“啊,你應該叫他們輕一點,別把人玩死了。”
“你們就慢慢等著吧!”這邊一個正在脫褲子的日本兵回應著。
“不用擔心,他們沒有一個能堅持一分鐘的。”
那邊溶洞里的日本兵就都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