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后,第二代空間盒子樣品從德國空運過來,送到了梅以求的實驗室。
相比于第一代的棺材盒子,第二代產品小了很多,已經非常接近市面上流行的虛擬現實頭盔了,不過要包裹住差不多整個頭,包括鼻子和嘴巴,這可能會影響游戲體驗。
為了做得好看,設計者大概參考了漫威電影,整個頭盔有非常明顯的金屬質感,有點像鋼鐵俠,而實際上它的重量非常輕。
梅以求拿著頭盔在手里把玩了一陣,嘴上露著笑意,似乎非常滿意。
“德國佬的做工的確沒得挑剔!”他說著把頭盔遞給了旁邊的人。
這些人都是參與夢境指南項目的核心成員,早就通過了萊斯特簽名測試,如果把他們放到別的地方去,那也都是聲名煊赫的大科學家。唯有邊子遠,作為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站在其間,顯得有些突兀。
不過這些科學家并沒有因為他年輕而輕視或疏遠他,反而對他相當客氣。當頭盔傳遞到邊子遠手里的時候,觸手處的一片冰涼讓他感覺好像拿到了一塊某個游戲中沉睡萬年的寒冰玄鐵。
他輕輕撫摸著頭盔的鈦合金表面和軟綿綿的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內襯,完全看不出來這個頭盔里暗藏著當今世界最復雜的黑科技成果——當你戴上它的時候,就可以創造屬于你自己的世界。
邊子遠已經體驗過第一代產品,躺在那個棺材里的感覺并不好。他相信那樣的游戲體驗是不會有玩家愿意嘗試的,那種棺材板蓋上時的不安全感實在叫人說不出來的難受。
現在這個就好多了,如果能夠少包住一點腦袋,比如露出口鼻,那就更完美了。
“去試試吧。”梅以求說。
“啊?”邊子遠嚇了一跳,“我嗎?”
“不是你,難道要我們這幫糟老頭子去嘗鮮嗎?”梅以求又把煙斗叼上了,只是沒有點火,說話的時候笑吟吟的。
邊子遠點了點頭,坐到了實驗椅上。在內測階段,空間盒子的使用還是有著相當嚴謹的程序的。比如不能單獨使用空間盒子,必須至少一人陪同看護,這樣做的目的是防止大腦因為非正常的刺激而出現異常現象。除了夢境指南游戲內存中會有玩家的造夢記錄外,空間盒子也會把一個人的腦波數據完整地反應到計算機上。
按照梅教授的說法,這玩意兒可不僅是一個游戲道具,更是一個先進的醫療器械,人的大腦有什么問題,它比磁共振檢查可強了不是一點半點。
邊子遠把頭盔在頭上戴好,伸手摸到右后腦耳下部位的一個小原點。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片晶亮,好像電影院里的IMAX屏幕一樣。不過邊子遠當然知道這不是真的,這只是機器在讀取他的眼部和面部信息,以確認身份。
他不是第一次進入夢境指南游戲了,系統中早就有他的帳戶資料,所以不需要像新用戶那樣錄入身份信息。
第二代空間盒子的身份識別顯然比第一代產品要快很多,只一閃就過去了。邊子遠聽說第三代產品的身份識別將不再通過人體外部特征來作為身份識別信息,在設計方案的時候,科學家在基因識別還是意識識別上采取哪一種方案出現了分歧,最終確定雙管齊下。
意識識別是空間盒子特有的功能,也是夢境指南游戲能夠分辨人有沒有遭受入侵的前提。玩家進入空間盒子啟動的瞬間,人的意識和身體會出現一個短暫的分離,稱之為“黑箱”階段。這時候,人的意識找不到任何記憶,被還原成最本源的意識體,也就是初意識體。每個初意識體在進入黑箱后的第一反應,可以看作該意識體的基本特征,記錄下這個基本特征,就能進行不同個體意識的識別。
第三代空間盒子里還將內置納米級別的DNA驗證設備,玩家被讀取DNA信息不會有任何感覺。通過意識識別和基因識別來鎖定玩家的身份信息,這將是判斷人類個體是否遭遇入侵的最主要的依據。
黑箱階段的時間非常短,短到人類無法感知,只有量子級別的計算機才能捕捉其中的信息。黑箱階段過后,游戲數據就會轉換成高頻激光脈沖下的量子滴信號刺激大腦神經中樞,從而模擬出真實環境和人體感覺。
這個時候,玩家的意識已經回歸,可以正常讀取自己的的記憶,就像做夢一樣開始構建潛意識的世界。而游戲的另一個意義就在于,每一個玩家都成為清醒夢者,能夠清醒地做夢,并在醒來后清楚地記得夢的內容和感受。
邊子遠一度很羨慕青木。在梅以求實驗室工作一段時間以后,他漸漸也了解到了青木這樣的覺醒者的一些事情。他們天生會做清明夢,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可以在夢境世界里來去自由。當然,有些也只是他的猜測,并沒有得到證實。
當他對此表現出興趣的時候,梅以求卻說:“這算什么,有了空間盒子,人人都是精神大師。”
試過幾次以后,邊子遠漸漸理解了梅以求的話。在夢境指南游戲里,自己真的可以掌控一切,創造出一個屬于自己的世界。他相信這個游戲推出以后,一定會風靡全球,沒有人能抵擋把自己變成上帝的誘惑。
只要想像一下,在一片黑暗混沌之中,你說要光,于是就有了光,你手握風雨雷電,腳踏星辰大海,翻江倒海,踏碎凌霄,一切都只在你一個念頭之間,那將是多么令人振奮的事情!
然而邊子遠知道,這個游戲還有更深層的意義,那就是游戲的底層規則,哪怕你是上帝,你也必須服從。
當上帝把自己的世界擴展到無法擴展的邊界的時候,當無數個上帝的世界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上帝就變成了凡人,玩家將再次回歸成NPC,世界又進入了新一輪的輪回。
所以,邊子遠永遠不相信人類能突破自己的命運,除了梅以求。
他隱約感覺到,這位頭發花白,時而和藹,時而脾氣暴躁的老教授,不屬于NPC的序列——他很可能是個主角,或者是主角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