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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1、這是藝術

  這幅畫給候彪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在訴說著什么。之前那個少女也是給他這樣的感覺,好像有滿腹的心事和委屈,要訴與人知。但少女是嬌羞的,含蓄的,她只用她的手指告訴你,去那里吧,我的心事全在那里。

  候彪是順著少女的指點才看到最后這幅壁畫的。

  他緩緩朝著壁畫走去,恍惚間踏進了畫中昏暗的街道,雨水平積在暗褐色的石板上,路面還留著被人踩過的水紋,然而路上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水下的一個個人影。

  候彪終于知道那個少女要跟她訴說什么了。她原本應該走在這路上的,只是不知為什么,忽然就成了畫中的人。她想回到這條路上,也許是要回家,也許是去赴約,她的家人或者戀人或許正在前方的路口翹首等她,而她卻已是畫中人了。

  這水下的諸多影子里一定有一個是她的。她的人被定格在了畫里,影子卻留在街上,待這水面干涸,影子也便會消失了。

  她在水下的影子在嚶嚶泣訴,這里的所有的影子都在嚶嚶泣訴。候彪聽到嗡嗡的聲音,但是人太多了,他聽不清她們在說什么,也分不清誰是誰。

  他沿著街道朝前走,仔細地在許多影子里尋找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許是在找那個少女的影子,也許是在找他自己的影子,因為他低頭時發現,他自己是沒有影子的。

  人影憧憧,候彪的眼前一花,看到一個穿著潔白的印花旗袍的背影,在灰蒙蒙的地面上顯得別致而耀眼。

  他依稀記得那幅畫里的女孩穿的就是這樣一件衣服,雖然只是個背影,但他已能肯定,就是那個女孩!

  女孩突然回眸,朝他嫣然一笑。這一笑,百媚皆生,任何男人都抵不過這樣的一笑,連候彪這樣的硬漢也一樣。他的心里深深的蕩了一下,就像他的鞋子踩在積水的路面蕩開的漣漪。

  周圍的別的影子都開始變得模糊,變成了一縷縷的煙,像倒映的天空的云霓。然而他抬頭看,此刻的天上沒有云,也根本沒有天。

  煙影如蛇般在地下游走,有一些在朝他的腳下匯聚;有一些在朝少女的倒影的腳下匯聚。

  候彪大概猜到了,匯聚到他腳下的,會變成他的影子;而匯聚到少女腳下的,會變成她的人。當她出現在路面上的時候,那幅畫里的她還在嗎?

  他一邊想,一邊把手伸進了胸前的西裝口袋,握住了手槍。金屬的冰冷從他的手指一直傳到他的心臟,但他知道這很可能不是真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影子、少女……

  他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握住了槍,但沒關系,只要他拔槍射擊,以精神力為子彈,也足以將這個少女和她的影子射死。他只是還吃不準,這種高明的催眠方法來自于哪里,會不會有更厲害的人物就躲在暗處呢?

  然而,候彪沒有拔出搶來。

  他看見白衣少女的倒影上方,慢慢顯出了她的真身。她就那樣站在他的前方,穿一身白色繡花錦緞旗袍,雙手疊在小腹前,朝他淺淺地笑著。

  路面的光亮起來,像舞臺的聚焦,照得女人無比嬌艷。他先前看不清她的臉,待此刻看清了,忽然發現她長得很像姚菁菁。

  不是很像,就是一模一樣!連神態也符合。那眼角,那唇線,那笑容,那一綹柔柔的鬢發在耳旁飄動的樣子,這是沒見過她的人模仿不出來的。

  候彪心里又蕩了一下。

  他腳下的影子在快速的匯聚,眼看著快要成形。

  他的手有點顫抖。如果此刻拔出槍,他必須要射殺她,雖然明知那是幻像,但他還是猶豫了。

  候彪不得不承認自己退步了,要是換成以前,他早就動手了。不過他并不后悔,也不懷念過去。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活得更好,更真實。一個沒有感情的人,活著有什么意義呢?那時候的他,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個殺人機器而已。

  當然,他并不會坐以待斃。他還是會開這一槍的,在短暫的猶豫過后,他準備拔槍了。

  姚菁菁的電話就是在這時候打進來的。

  候彪感覺到了褲兜里的手機在震動,嗡嗡的聲音在空氣中傳出一浪一浪的震蕩,整條昏暗的街道都顫抖起來。

  正在匯攏的影子像受了驚嚇的魚群,轟一下炸開了,四散逃逸。眼前的姚菁菁不見了,積水的路面也不見了,候彪又回到了現實。

  他發現自己正面對墻壁,墻上掛著一幅畫,畫里是一個頭戴花環的少女,穿著白色的印花旗袍,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右手食指若有所指地微微翹著。這幅畫并不出色,唯有少女的眼睛,無論從哪個角度,都覺得她在盯著你,一副欲語還休之態,教人心生憐愛。

  候彪的右手正插在左胸前的西裝口袋里,握著冰冷的手槍。他用左手從褲兜里拿出還在震動的手機,接通電話,一邊假裝不經意地從畫前走過,一邊把握槍的手松開,又掏出一片口香糖來塞進嘴里。

  口香糖是特工們的常備之物,有許多妙用,又方便攜帶。不但可以粘炸藥、堵搶眼,沒事還能開個椰子什么的。

  這時候梅教授一行人還在按照展廳的順序參觀。候彪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和姚菁菁通話。

  “你說我是不是老了?”他想起自己剛才的反應說。

  姚菁菁聽得莫名其妙,問道:“沒出什么事兒吧?”

  候彪說:“沒事,你說你的。”

  姚菁菁就把鑰匙的事兒說了一下,讓他跟梅教授說一聲。

  “好,我一會兒給你回話。”候彪用力地嚼著口香糖,囫圇地說。

  姚菁菁好奇地問:“你吃什么呢,這么好吃,電話里都能聽到口水聲。”

  候彪說:“等我回去買給你吃。”

  姚菁菁就笑道:“那我可等著啊!”

  掛了電話,候彪把已經嚼得沒有糖味兒的口香糖從嘴里拿出來,在手里捏成兩個小珠子。他看了看攝像頭的位置,背著手從畫前走過,手指輕輕彈兩下,兩粒口香糖珠子就飛出去,粘在了畫中少女的眼睛上。

  候彪加入了觀畫的人群,跟在梅以求身后緩緩朝這邊移動。

  經過這幅少女畫的時候,梅以求多看了兩眼,顯然是畫上的兩顆“眼珠子”有點不正常。不過這幅已經失了“點睛”之筆的畫實在沒什么高明之處,他很快就走過去了,并沒有人為此停留。

  無人因為畫上有口香糖而出言責詢,大概都以為這是故意為之的。有人還出言贊道:“這幅畫原本平平無奇,你看這眼睛這么一處理,立刻就顯得立體了,生動了,有趣了!真是了不起的藝術技巧呀!”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都有點想把這幅畫買下來了呢!”

  候彪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布滿老繭的手,如果說殺人也是一門藝術的話,他的手倒是有幾分藝術的氣質的。

  他正了正西裝和領帶,微笑著跟過去,然后瞅個空子附到教授耳邊說:“姚總有點事要回趟老家,想把鑰匙交給邊子遠保管兩天,問您行不行。”

  梅以求愣了一下:“小邊回來了?”馬上又恢復了一貫不拘小節的樣子,無所謂地說,“好好,可以,就給小邊好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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