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走后,朱棣陷入沉思。
有些事,他看在眼里,一直沒說,尤其是關于黃昏,他越來越覺得這個人的格局之大,恐怕整個大明天下的臣子之中,找不到媲美之人。
足以站在自己身旁共耀日月。
這是個矛盾的人。
黃昏也是個男人,好色雖然不怎么彰顯,但其實大家明白,這貨悶騷,否則不會從一開始就惦記著徐妙錦,也不會在成婚之后念念不忘嘴邊那塊肥肉。
緋春當然是肥肉。
雖然瘦。
但恰好是那種揚州瘦馬的風情。
黃昏想當官。
這一點他也一直沒掩飾過,哪一次有功勞之后,不是明里暗里的在自己面前邀功,就差沒將“快升我官”四個字刻在臉上了。
但對于仕途浮沉,黃昏這人又并沒有那么在意。
黃昏喜財。
從香皂到沐浴露、潤膚水,以及后來的時代商行,琉璃工廠和那套光明神器,黃昏無時不刻不在想著發財。
但是——
這一點很重要。
黃昏的錢財守得不穩,只要是國家需要錢,比如編修全書、下西洋這些事,黃昏拿錢還是很爽利,而這些事情對于黃昏而言,基本上看不見收益。
黃昏和現在的姚廣孝一樣嗎?
朱棣知道,不一樣。
姚廣孝是因為身在佛門,學的屠龍術,功成名就之后無所求。
但黃昏不一樣。
他追求功名富貴的同時,又視功名富貴如糞土,只說明了一個事情:黃昏的眼中,看的是更廣闊的未來。
這個未來不包括皇權。
朱棣再蠢,也看得明白,無論黃昏在仕途上如何只手遮天,都不可能覬覦皇權,原因也再簡單不過:黃昏不姓朱。
而朱棣也有自信,他治下的大明,絕對不可能給黃昏篡權的土壤。
朱棣當然也對幾個兒子有信心。
不論誰坐江山,都不可能讓黃昏篡位——大明的官制,就注定了這一點。
所以黃昏這個更廣闊的未來,很可能只是一件事:就是黃昏給徐妙錦描述過的那個世間無黑夜的光明世界。
或者換個比較高大上的說辭:以臣子之心和力,打造一個輝煌盛世。
這是何等的胸懷!
朱棣想到這,從沉思中醒過來,看著在狗兒陪伴下大汗淋漓跑進來的朱瞻基,笑瞇瞇的將這個孫子抱在懷里,樂道:“瞻基啊,你說黃昏這個名字好不好?”
也是服氣。
不知道黃觀那個兄弟腦殼里進水了還是怎么回事,竟然取這么蠢的名字。
朱瞻基笑道:“皇爺爺,這個名字不好。”
朱棣笑道:“是啊,不好。”
頓了一下,刮了一下朱瞻基的鼻子,“走,爺爺陪你出去走走,現在順天城里有很多南方人,城內也是很繁華的,有你喜歡吃的冰糖葫蘆,還有很多雜耍。”
拉著孫兒準備微服的朱棣,不知道為何站住,心里忽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那股念頭一起來,讓他整個身心都不舒服。
黃昏……
是什么的黃昏呢。
一個時代的黃昏?
黃昏之后是黑夜,黑夜之后呢?
是黎明!
黃昏這個名字好不好?
從多方面來說,不好。
但又好。
因為我是穿越者,我名叫黃昏,我這一生要做的事情也只有一件:打造一個舉世無雙的大明帝國,如果可以,再親手葬送封建主義。
黃昏,是皇權的黃昏!
然而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是一個理想。
也許也只能是一個理想,而無實現之日。
不過誰知道呢。
反正當下大明已經走偏,自己要做的,就是讓它繼續走偏。
坐在書房里,看著緋春忙前忙后,黃昏想著這些事,忽然笑了起來,人啊,就是貪心,穿越之初,自己想做什么來著?
做個可以欺男霸女的官宦富賈就可以了。
現在呢……
現在想的是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世界。
如果做到了,那么黃昏這個名字,必將在中華甚至整個世界的歷史上,成為最耀目的那個名字,遠超秦皇漢武。
這才是穿越者的正確生存方式。
書桌上擺了幾本這幾日買的書,緋春走過來沒好氣的道:“姑爺讓讓。”
要把這些書也帶回去。
黃昏哦了一聲,側身讓開,緋春于是擠了擠,歪著身子俯身在書桌上收拾,黃昏的心思立即被吸引住了。
這臀……
可以的很啊!
真圓。
而且翹。
于是鬼使神差,沒忍住,伸出手在上面拍了一把。
嗯,很彈。
看不出,這么瘦的緋春,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也不少,而且因為經常做事的緣故,很是緊致,所以才彈,手感不要太好。
若是春風雨露相逢……怕是要神魂顛倒。
緋春驟然炸了。
猛的跳開,“姑爺”
要死啊。
然而她忘記了一件事,她就在黃昏面前。
這一跳,被桌子擋住大腿。
不由自主的坐了下去。
恰好坐在黃昏懷里。
黃昏也是聰慧,立即一把摟住,道:“小心啊緋春。”
如果不是知道緋春對自己有些反感,黃昏幾乎以為,這就是家里那些丫鬟,想借機來撩自己以此走向人生巔峰。
話說回來,黃昏還是很期翼這樣的事情的,不過得等。
等妻子徐妙錦能接受得了后才敢。
當下這個姿勢就曖昧了。
黃昏摟著緋春的腰肢,兩個人貼得很緊,又是夏天,大家都穿得很薄,幾乎算是肌膚相親,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
緋春大囧,整個身心都在蕩漾,渾身肌膚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心里更是有一萬條小鹿在奔跑,不過女性的矜持讓她立即又跳了起來,從黃昏懷里掙扎出來,站在一旁低著頭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書籍,紅著臉,也紅著眼,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她知道姑爺的心思。
也知道作為陪嫁丫鬟,她躲不開那一天。
但緋春是個有心氣的女子。
她總覺得,就算遲早要給姑爺暖床,那也應該感情為先,不求小姐那樣的愛情,至少姑爺在和自己滾床單時,不單純的想著肉欲。
而是發乎情。
這似乎很渺茫……因為緋春始終覺得,自己是討厭姑爺的,永遠也不會喜歡他。
所以姑爺可以發乎情,可她不會。
想到這些緋春有些難過,身為丫鬟,連愛情都卑微了,不過她也明白,從她拒絕了小姐的好意找個人家出嫁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了她這一生。
只是因為很多事,緋春不會后悔。
黃昏嘿嘿干笑,尷尬的起身,彎著腰往外走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沒忍住,緋春你別介意,我先出去忙了。”
這一番曖昧,他身體有了反應,不得不貓腰。
緋春眼角余光看見這一幕,惱羞之余,又強忍著笑意,緋春可不是個什么都不懂的丫頭,實際上她什么都懂。
哪能不知道姑爺貓腰的初衷。
真色!
心里又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得意,哎,我緋春也不比小姐差多少哇,能讓姑爺失態呢,不知道為何,緋春忽然想起了婚后從姑爺和小姐房間里傳來的那些動靜。
于是臉紅到了耳根子。
旋即暗暗驚心。
緋春呀緋春,你在想什么呢,你可是個黃花閨女。
像姑爺這樣的色胚子,你就不該對他抱有任何善意,嗯,等回到應天了,一定要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小姐,讓小姐懲罰他。
哼哼!
緋春旋即蹙眉,彎腰捂住了大腿,剛才跳的時候,大腿被書桌邊刮著了,此刻嬌羞過去,便感覺大腿上火辣辣的疼。
于是越發討厭姑爺。
南下。
一路上倒也無事,只不過大戰的后遺癥漸漸顯露,國庫空虛之后,國家肯定要想辦法填補國庫,加上一些地方的收成不好,于是便多多少少遇見了路有凍死骨的畫面。
嗯,大夏天的,沒有凍死的。
都是餓死。
或者病死。
窮著獨善其身,達者兼濟天下。
黃昏現在獨善其身有余,兼濟天下還差點,所以面對這種狀況,很是無奈,只能盡自己的可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根據朱棣的旨意,來到徐州轄境內的一個小縣,發現當地因為旱情,已經民不聊生,黃昏于是找到當地父母官,把當地的士族召到一起,狐假虎威的說,陛下在順天聽說了這邊的災情,讓我南下的時候順便處理一下,如今國家剛大戰,國庫不是很充盈,撥款也要等些日子,但災民必須安撫,你們這些當官的和士族鄉紳,應該幫陛下分憂解難,為民謀福利,大家表示一下吧。
黃昏是天子寵臣。
來到徐州境內的一個縣,還是有很大的威懾力,況且陛下確實在順天,沒準黃昏真是奉旨來辦事的,于是官紳士族哪敢怠慢,紛紛掏錢,然后開倉放糧。
倒也沒人懷疑。
況且黃昏也沒假傳圣旨。
朱棣雖然沒下旨意,但確實這么提過一嘴——雖然朱棣并沒有抱什么希望,處理這種政事,就不相信黃昏能做到。
黃昏確實太年輕了,在朱棣眼里,他根本斗不過地方官吏。
所以從始至終,黃昏都沒說陛下有旨,只是說陛下讓南下的事情順便辦事而已——這個可商榷的余地很大,因為朱棣確實這么說過。
直到確定官府開倉放糧,開設粥廠之后,黃昏才當著地方官和鄉紳的面寫了封章折,說已辦妥陛下的差事,請陛下著人來查收,然后送遞順天府。
那些地方官和鄉紳見狀,心疼錢包的同時又暗暗僥幸。
幸虧大家沒有因為錢而和這位爺斗。
還真是陛下的旨意。
也是暗暗驚心,這一次的災情,其實就這個縣而已,牽涉不廣,沒想到陛下竟然連一個小小的縣都要躬親處理。
處理了這件事,黃昏繼續南下。
這一日剛走到一個小鎮,吃飯的時候,發現門口圍了一群人,走進去一看,是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孩——也是沒誰了。
里就是這樣的,然后主人翁幫了小女孩的忙,然后小女孩就以身相許……
嗯,想美了。
黃昏做不出這種事,觀察了一陣,發現小女孩似乎有些羞恥,低頭不發一言,也不知道從哪里借來的紙和筆,倒是寫了一手好字。
對許吟道:“去幫她一下吧。”
自己還是不出面了。
下葬這件事,不是說隨隨便便挖個坑,很多時候,是買不起棺材,又因為沒有地方下葬,因為土地都是地主的。
不過這個賣身葬父的小女孩確實買不起棺材。
也沒地方下葬。
本來就是徐州那邊逃荒的人,人生地不熟,唯一的親人死了后,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哪能應對這些突發事情,只能賣身葬父了。
一則盡孝,二則自己也有求生之路。
小半天后,許吟歸來。
黃昏訝然不解,“你怎的把她也帶回來了?”
賣身葬父的小女孩跟在許吟身后。
悲戚的神情之外,頗為恬淡,別看年紀尚小,襤褸衣衫和滿臉泥污之下,竟很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不像是貧苦人家。
許吟樂道:“徐州那邊旱災,她娘已死,如今父親又沒了,再無依靠,我看她也是挺聰慧的,讀過書的樣子,反正你那府邸里也不差一個丫鬟吃飯,把她帶回應天罷。”
話里有話。
意思就是說,這個小女孩是出身詩書人家。
黃昏翻了個白眼。
這點面子還是要給許吟的,蹲下身,看著小女孩,“叫什么?”
女孩弱弱的道:“#¥。”
又補充道:“&…¥#。”
黃昏:“……”
聽不懂。
許吟笑道:“紅橋,他不懂福州話,你說官話罷。”
又對黃昏道:“她是福建福州人士。”
小女孩又輕聲道:“我叫張紅橋,這個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因為我家就在福州城外的紅橋西側,真名叫張秀芬。”
確實是讀書人的做派。
黃昏訝然,“讀書人家?”
張紅橋點點頭。
黃昏不解,“福州人,怎的跑這來了?”
許吟嘆道:“梅殷叛亂之后,在泉州府擁朱文圭為帝,張紅橋父親見狀,猜到福建那邊可能要大亂,所以帶著女兒來徐州這邊投親,哪料到又遇災情,于是想回福州,不幸在路上染病。”
黃昏嘆了口氣,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起身,板著臉道:“世間從來不會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你已盡孝,如今為了生計,要到我府邸去當丫鬟,但我不養沒用的人,所以你要記著一件事,人要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同等的努力,又須記得一事,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張紅橋立即福了一福,依然寵辱不驚,出口頗為驚艷:“我知曉的,今時輕薄無自強,便是他日人前冷暖扎心時。”
從福州到徐州,小女孩已經見慣了人情冷暖,如今黃昏對她說的這番話,她深有感悟。
黃昏頗為吃驚。
這女孩子有點才情啊。
許吟將黃昏拉到一邊,“說這狠話作甚,你又不是養不起一個閑雜丫鬟。”
黃昏沒吱聲。
有些事不好說,像張紅橋這樣遭遇的人,若是發現可以不勞而獲,輕易就進入大戶人家,沒準就真的混吃等死成了個無用之人。
一旁的緋春只是狠狠的啐了一口。
小姐,快看看姑爺的嘴臉。
說那么多大義凜然的話,都是虛偽的,肯定是看上了張紅橋——雖然一身破舊,臉蛋也臟兮兮的,但緋春還是很訝然。
這小女孩五官不算特別精美,但這談吐和氣質,真心讓人驚艷。
可惜一般人么有慧眼。
要不然這么一姑娘,十三四歲了,買回去養一兩年,就可以成婚,絕對是一筆大賺的買賣,沒想到讓姑爺撿了個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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