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胡漢蒼父子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失望,做夢也沒想到,陳天平竟然真的逃了出去,而且活著到了大明。
那么……殺使團已經無足輕重了,只會引來朱棣的雷霆震怒。
胡一元揮揮手,“吾兒別急,此事并非不可彌補,不過當下還是不宜再動手了,接見使團罷,我們還有大量的時間來籌劃后面的布局。”
于是箭雨停了。
黃昏沒有慶幸,他只是冷漠的看了一眼大殿內,隱約可見里面坐著的兩個黃袍身影,強行將心中的殺意壓下去,對娑秋娜道:“清點傷亡。”
劫后余生的鐘量抹去額頭冷汗,無懼殿前的大量安南守衛,拿著陛下的手詔和國書,徑直前行,進入大殿宣詔。
殿內傳來了胡漢蒼父子的聲音:“臣聽旨。”
安南之王。
亦是大明之臣,以臣自稱。
娑秋娜仔細檢查了回來,低聲道:“還好,箭雨持續時間不長,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不過都無大礙,休養些時日即可恢復如初。”
黃昏頷首,看向站在一旁,滿臉冷汗,正在拔出手掌心箭羽的烏爾莎,心里已經打定主意:胡漢蒼父子死定了!
他倆絕對不可能活著被押送回大明的京畿。
我黃昏說的!
感受到黃昏的目光,烏爾莎抬頭看了一眼,沒吱聲,手上猛然發力,將切斷了尾部的箭雨,從箭頭位置處拔出,頓時悶哼一聲,痛得渾身失去力氣,跌坐在地。
黃昏輕嘆一聲,“大家就地包扎傷勢。”
說完也走入大殿。
娑秋娜沒去,她站在那里,看了一眼其他女子,最后目光落在烏爾莎身上,挨著烏爾莎坐下,用只有她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聲道:“他喜歡你嗎?”
為了黃昏徒手接箭,作為女人,娑秋娜哪能理解不出這里面的意味,先前烏爾莎那剎那的猶豫,娑秋娜就看在眼里。
她幫娑秋娜擋箭,是用匕首。
幫黃昏擋箭,卻用的更為穩妥的手——誰輕誰重,在危機時刻的本能反應中,一目了然。
烏爾莎喜大官人!
烏爾莎低頭不敢說話。
娑秋娜又問道:“上床了嗎。”
她近些日子貼身保護黃昏,若是烏爾莎的心沉淪到黃昏身上,以西域女子敢愛敢恨的作風,烏爾莎肯定會很主動。
只要烏爾莎主動,黃昏就算是鐵石心腸,也得淪陷。
所以……
烏爾莎和黃昏之間很可能已經有了床笫之歡。
烏爾莎囁嚅了幾句,最終默默搖頭。
沒有。
從被選擇成為娑秋娜死士的那一天開始到如今,這是烏爾莎第一次騙娑秋娜。
娑秋娜盯著烏爾莎看了許久。
罷了,不管烏爾莎有沒有和黃昏滾床單,結果都一樣,反正像大官人這樣的人,你絕對不要奢望靠一個女子把他掌控。
實際上娑秋娜心知肚明,對于大明的上層建筑,希望用女人來控制他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些上層建筑的老爺們,沒人會缺女人。
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她一廂情愿的想法,或是不愿意面對現實而保有的一絲幻想、
人吶,有時候就是不想認命。
娑秋娜心中隱然覺得有些難受,為烏爾莎不值……
大殿之中,胡漢蒼已經接過朱棣手詔,手詔的內容,其實就是歷史上1403年的那封圣諭,只不過因為靖難余暉而被延后了一年,手詔內容比較書面,翻譯成白話文就是,朱棣說你們父子先把侵占的廣西思明府祿州、西平州、永平寨之地趕緊給老子還回來,還有你們屢屢出兵侵占占城,古有明戒,為非作惡必受其禍,過去的事且不追究,但要再這么干,別怪老子不客氣。
胡漢蒼接過手詔后,回到王位上坐下仔細看了一遍,確定無誤,才用安南語道:“自今以往,謹當息兵安民,以仰副圣訓。”
這意思是說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收手不打占城了。
黃昏聽不懂,鐘量于是給他翻譯了一遍,黃昏看著大殿上坐著的胡漢蒼父子兩人,又看了看殿左右林立的衛士,示意鐘量把國書拿出來。
這個時候不能慫。
鐘量拿出國書——其實送遞國書這些東西應該是有儀式的,只不過當下局勢復雜,也就沒在意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了。
將國書獻上,“今有我大明國書一封,請。”
于是胡一元和胡漢蒼兩父子又請了國書,看到里面的內容,心里都在打鼓,內容也很簡單,說陳天平和陳朝舊臣裴伯已經到了大明京畿,大明天子也已經知道你們父子篡國的真相,幫你們欺騙大明的使臣楊渤也將受到重罰,你父子倆是陪臣,卻多次篡弒,奪了政權自我擁有,罪惡滔天,你這是在自取滅亡,你父子倆要是識趣,就趕緊把這事處理了,最好是把政權還給陳朝后人,要是不聽,那就休要怪我大明刀鋒無情。
其實就是照抄永樂三年朱棣發到安南的詔書。
只不過最后一句,是落地如驚雷的告誡之語: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很傳統,也很中華。
這封偽造的國書是黃觀執筆,內容是黃昏擬定,然后黃觀和高賢寧查漏補缺,至于最后一句,讓那兩位大才很是驚艷了好久。
因為他倆沒聽過這一句。
但又不得不否認,這一句簡直是神來之筆,簡單幾個字,就將大明天朝上國的霸氣睥露無遺,那種給你機會你不中用,然后老子說要打你就打你的霸氣,躍然紙上。
關鍵還展示了大明的氣度。
給你留了機會的,你自己不珍惜,就別怪我言之不預。
端的是妙。
別說,看到這句很好理解意思的話后,胡漢蒼父子心里都是一個咯噔,腦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現了大明君王那威武霸氣的天子形象。
雖然胡漢蒼父子已經打定心思,不要慫就是干。
但確實不敢明目長大的懟大明,看到這封國書更是做賊心虛,胡漢蒼當即表示,說會修國書請罪于大明,關于如何處置后事,還請使臣給他時間,要和父親、朝臣好好商議一番。
黃昏心中松了口氣。
胡漢蒼父子現在還不敢和大明撕破臉皮,那自己等人算是度過了這一次難關,面無表情強硬的道:“還請早日寫下國書,我等好回稟我大明君王,須知大明雄師已陳兵關系邊境,若是遲遲沒有回信,只怕我大明君王不耐,一聲令下,則貴國難逃山河涂炭的慘劇。”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