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包不住火。
第二天早上,紀綱正準備去參加小朝會的時候,李春來了。
李春神色緊張滿身大汗,顯然是一路狂奔過來的,喊住正要出門的紀綱,氣喘兮兮的急聲道:“指揮使你還想過去參加小朝會么,咱們都快完了!”
紀綱愣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示意左右退下,壓低聲音問李春,“怎么著,發生什么事?”
李春也將聲音壓到最低,“剛剛得到的消息,陛下好像要對咱們錦衣衛揮動屠刀了。”
紀綱猛然圓睜雙眼,“你確定?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心中隱然感覺不好,確實,從三元樓事件到上元節之前,這一段時間陛下安靜的可怕,似乎完全不在乎年前發生的事。
仿佛那就都只是一件雞毛蒜皮小事而已。
但紀綱心里又比誰都明白,三元樓事件和薛祿被開瓢的事情,怎么看都不是個小事。
紀綱了解朱棣,這位天子太能隱忍,不動則以,出則一擊必中。正如當年靖難之前,朱棣準備還不夠充分的時候,為了麻痹朱允炆,竟然裝瘋賣傻,甚至在豬圈之中過日子。
所以朱棣越安靜,越是令人恐懼。
李春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指揮使,你還記得王振嗎?”
紀綱若有所思,“你是說黃昏當年從扇面渡帶回來的那個少年驛卒,后來跟著鄭和下西洋,在途中受了重傷,回來之后就委身內宮當了太監的王振。?
李春點頭,“這個人其實一直就藏在京畿之中,只是我們都沒把他當回事而已。”
言辭間充滿懊惱和后悔。
紀綱還沒將這王振放在心上,不解的問李春:“難道他想對付咱們,就憑他區區一個太監,是不是也太異想天開了一些?”
李春跌足長嘆,“指揮使,不是他區區一個太監,而是這個王振背后的人。”
紀綱笑了笑,那就沒什么好擔心的了,“王振背后的人不就是黃昏嗎?他能對咱們怎么樣,三元樓事件之中,他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你以為陛下真的不懷疑他嗎?怎么可能!當一個臣子權勢過高的時候,不論他做什么事情,只要稍微有異常的行為,陛下都會死死的盯著他,表面上的不懷疑,并不代表著陛下心里不懷疑。”
李春搖頭,“指揮使,你錯了,王振的背后不是黃昏。”
紀綱哦了聲,“是鄭和么,鄭和都在下西洋,他能威脅咱們?”
李春急忙道:“是陛下!”
紀綱愕然,急忙道:“你仔細說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春有一些驚惶,輕聲道:“指揮使,咱們一直都被黃昏騙了,這幾年黃昏在關外,咱們就只關注著關外,卻不知道王振一直潛伏在京畿,暗中秘密搜查咱們的各種證據。”
頓了一下,“根據從大內傳出來的消息,陛下昨日召見黃昏的同時也召見了王振,我們的人聽到了他們聊天內容的只言片語,從而猜測陛下應該是要讓黃昏和王振配合來對付咱們錦衣衛。”
紀綱身上起來一層冷汗,但經歷過這么多年的風雨,紀綱沒有驚慌失措,依然鎮定自若,想了一下,“王振到底掌握了我們多少情況?”
李春不假思索,“王振之前曾出現在我們的那個地庫周邊,當時我們沒太在意,畢竟他就住在不遠處的雞籠山國子監附近,現在想來,他當時應該是在偵查咱們地庫的秘密,如果他真的掌握了我們地庫的具體情況,再告訴陛下,陛下肯定會降罪我們的!”
紀綱有點怒不可遏。
可紀綱也知道,現在不是責問李春這些人都時候,當務之急是如何自救,面上卻不動聲色,看了看身邊的人,對他們說道:“我今日不去參加小朝會了,你們去把王謙和莊敬叫來。”
又對李春說:“你跟我來。”
當莊敬和王謙來到紀綱府邸,走入書房看見面色凝重的兩人時,心里同時暗道一聲不好,看來是出什么大事了。
紀綱一動不動,對兩人點頭:“坐。”
當兩人坐下之后,紀綱看向李春,李春立即起身對兩人說道:“很多事情咱們就不說了,我只重申一點,咱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我和指揮使出了什么問題,大家都別好過,一起上路黃泉路上也不孤單寂寞。”
莊敬和王謙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恐。
王謙忍不住問道:“指揮使,你急急忙忙把我們叫過來,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紀綱咳嗽一聲,“生死大事。”
王謙和莊敬頓時面無血色,他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三元樓的事情,難道露餡了,陛下馬上要開始清洗錦衣衛?
莊敬忍不住問道:“是因為年前三元樓的事情,陛下要對我們動手了嗎?為什么卑職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這也怨不得莊敬,畢竟他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而北政撫司鎮撫使李春是負責具體事務的人,所以李春更容易也更快得到具體的消息。
李春替紀綱回答道:“是的,陛下要對我們錦衣衛動手了,如果我們不想辦法的話,我們在場的四個人,甚至包括順天的袁江,都得死在陛下的屠刀之下。”
王謙和莊敬面色蒼白,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紀綱已經冷靜下來,冷冷的看著兩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已經別無選擇,只有在絕境之中求生,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吧?”
王謙和莊敬點頭。
紀綱繼續說:“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安寧,煌煌盛世蒸蒸日上,建文舊臣再無興風作浪的土壤,陛下又有黃昏相助,他對我們錦衣衛也逐漸失去了信任,所以陛下對咱們動手其實是在我意料之中,只是我沒有料到會來的這么早而已。”
紀綱心知肚明,這是必然的事情。
只不過紀綱以為自己會是朱棣留給下一任皇帝用來立威的墊腳石,所以紀綱其實一直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當朱棣死后,就算是朱高熾登基,自己也能夠籌劃出全身而退的局面。
我紀綱還對付不了朱高熾?!
笑話。
但現在對手變成了朱棣,紀綱就沒有多少信心了。
那可是朱棣啊!
而且紀綱也明白,朱棣現在動手的話,必然已經準備妥當然后發動雷霆一擊,這就意味著留給錦衣衛這邊的時間不多了。
紀綱咳嗽一聲,“事已至此,已經沒有任何周旋的空間,我們想活就只有一條路:向死而生。”
王謙立即問道:“請問指揮是如何向死而生法?”
紀綱微微點頭,“很簡單,說起來就一句話的事情:不瘋魔不成活,如果我們什么都不做,任由陛下對我們揮動屠刀,那就等著人頭落地罷,我不知道你們甘心不甘心,反正我是不甘心的,所以我打算放手一搏,朱棣都能做到的事情,我們為什么就不能做到?輸了不過是一死而已,但我們放手一搏,不僅還有存活的希望,若是贏了朱棣,那么我們將成為這片天下的新主人,而諸位也將富貴榮華子孫千秋萬代!”
深呼吸一口氣,“朱家天室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