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這個人,有野心,但沒恒心。
隨著太子入主東宮,紀綱在和黃昏的斗爭中失敗,鋌而走險造反,然后被咔嚓之后,朱高燧其實已經沒有多少爭奪皇位的心氣了。
和朱高燧不一樣。
朱高煦一直沒有放棄,他始終盯著皇位。
朱高煦明白一個道理,別看太子朱高熾仁厚,很有可能是裝出來的,歷史上這樣的事情還少嗎,等登基之后兇相畢露,早些年爭過皇位的兄弟們,一個都別想有好下場。
所以朱高煦一直認為,只要一旦爭儲,就不可能有兄友弟恭的局面出現,彼此之間只有成王敗寇,贏則坐擁天下,輸則失去一切。
因此當黃昏去長平布政司任職的時候,朱高煦知道,苦苦等待的機會來了!
父皇對黃昏的忌憚,終于達于行表。
殺一個黃昏,不算事。
但要是能利用黃昏把太子也拉下馬,那才叫事。
黃昏曾經在韃靼區域經營過一段時間,至于經營出了什么勢力,沒人知道,朱高煦其實派人去查了,通過馬兒哈咱和失捏干那邊的活動資金以及糧草動向,甚至通過時代建筑在草原上的資金動向都去查了,沒有痕跡可循。
看起來,黃昏很清白。
但朱高煦不相信。
黃昏這樣的人,明知道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君王忌憚,怎么可能不安排后手,在這片廣袤草原上,肯定有他落子的地方。
只是藏得太好。
所以朱高煦明白,這一次父皇讓黃昏去長平出任布政司,絕對不僅僅是試探那么簡單,很可能也在試探自己和老三。
那么如何完成父皇的試探,并且在這樣的情況下獲得最大利益?
尺度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
赤金蒙古所,是明朝在嘉峪關以西建立的關西七衛之一,距離玉門關不遠,朱高煦來到甘肅后,就將王府落在赤金蒙古所。
和他一起來赤金蒙古所的還有一位靖難老人。
丘福。
丘福,按照歷史軌跡,應該在永樂七年兵敗被殺,不過歷史既然已經改變,這位靖難國公現在也還活著,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間就不被朱棣重用了。
中南半島沒有他的身影。
打兀良哈也沒有他,他現在基本上就是朱高煦在哪里,朱棣就派他去哪里,大概意思是讓這位淇國公發揮余熱,教導一下朱高煦。
此刻兩人就坐在一起喝著熱酒。
朱高煦放下酒杯,情緒有些不佳,“父皇這一次在長平布政司那邊的布局,其實很有些矛盾,一方面,他還想用黃昏,另一方面,他又開始忌憚黃昏,而且按照這趨勢來看,父皇其實是懷疑黃昏在韃靼區域經營了勢力的,所以這一次才想摸一下黃昏的底——這其實有個錘子的摸頭,交趾那邊,時代商行的三千蚍蜉已經是擺明了的事情,連交趾都有三千蚍蜉義從,韃靼區域,黃昏藏起來的蚍蜉義從,至少在五千之數,時代商行絕對養得起這點人。”
爭奪皇位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尤其是太子現在在東宮里住得很穩。
必須一步一步來。
否則就只有太子忽然薨天。
朱高煦不是沒想過對太子下手,但太子一則小心,不給朱高煦機會,二則就算太子暴斃薨天,父皇也會懷疑是自己下的毒手。
那就徒然便宜了老三。
丘福有些落魄,精氣神都丟了,眼神無光,喝著酒道:“鬼知道呢,其實這件事不難看出陛下的心態,先是讓黃昏去長平擔任布政司,讓兩位殿下逼迫出黃昏的底線,又擔心您二位做過火,萬一黃昏在韃靼區域沒有后手,陛下又后悔不及,所以陛下又打著幌子去了順天,意思不言而明,就是在提醒您和三殿下,動手可以,把握好尺寸,如果黃昏真的藏有后手,殺之無妨,如果沒有,那就不能動黃昏。”
頓了一下,郁郁不得志的丘福冷哼了一聲,“想不到陛下也會有婦人之仁的一天啊。”
朱高煦眼角一跳。
心里暗暗不爽。
不管父皇現在是如何的篤定老大當太子,但朱高煦心里明白朱棣對他的寵溺,何況再怎么說也是父子,丘福這么說朱棣,朱高煦豈能愉快。
但也沒好發作。
他現在還需要丘福在軍中的聲望,當然,丘福的軍事能力大概沒了,這些年吃香喝辣,年紀本來就不小的丘福已經是被剪了指甲拔了獠牙的暹羅貓。
朱高煦冷哼了一聲,“哪能事事都如了父皇的意,靳榮那邊,我已經吩咐過了,會派五十個人去兀良哈,但真正殺黃昏的主體,還是瓦剌的人,和我、老三沒有絲毫關系,到時候黃昏暴斃,父皇也無話可說,我現在擔心的是,萬一這件事把黃昏逼反了,又如何收場?”
丘福一飲而盡杯中酒,搖頭,“黃昏不會反的,他做的所有事情,都需要陛下的支持,沒有了陛下的大明,他黃昏屁都不是一個。何況他的家眷都還在京畿,他要是真敢反,那我丘福就敬佩他是個真男人。”
黃昏不敢反,那也就是一個能人而已。
陛下不會懼怕這樣的黃昏。
但要是黃昏以大無畏的精神不顧及應天的妻兒反了,陛下才會真正的感到擔憂,因為這樣的人,往往都是不出世的狠人,當得起一代梟雄的稱溢。
朱高煦沉吟著,“他會反嗎?”
有些期待。
老實說,這幾天朱高煦一直在推演,他實在想不通,黃昏在這樣的局勢下,還能有什么操作保住性命的同時,還能洗清父皇對他的猜忌。
根本沒有辦法。
要么死,要么反,基本上沒有第二條路了。
問題在于,在父皇的這個局中,自己如何操作才能利益最大化,黃昏永遠不是朱高煦的第一目標,而是太子。
所以如何把太子拉下水,這很重要。
對丘福道:“這件事我們還需要再操作一下,我記得之前咱們收買過一個東宮的內侍,這個人現在可以派上用場了,還有,韃靼的吳笙游,深得馬兒哈咱和失捏干的信任,但這個人貪財好色,我們可以收買他,有他幫忙在韃靼那邊運作,可以更直接有效的將太子拉進這個居中來。”
丘福精神一振,“沒錯,殿下,老臣這就著人去找吳笙游,至于東宮那邊,可以用點小手段將那位內侍騙到關外去,讓吳笙游將他殺了,到時候死無對證,吳笙游說什么,那就是什么,由不得陛下不信,到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黃昏死不死已經不重要,至少太子會失去陛下的信任!”
丘福知道,機會確實來了。
等了這許多年,陛下終于猜忌黃昏,這就是漢王和趙王苦苦等待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