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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兩百五十一 袁棠

  作為劍圣,袁棠的職責是守護仙塵大陸,能擔任這一職責的最重要特征便是無情。

  所謂的無情并非缺失七情六欲,而是站在更高維度看待世界,既視萬物為芻狗,公平而不仁。

  一言以蔽之,那便是絕對的公平與正義。

  除卻最終的目標之外,一切都視之為平常。

  袁棠是上一代劍圣收的第二個弟子,在她來到忘憂城之前,五圣賢莊里已經有一位大師兄了。

  她并非上一代劍圣最出色的弟子,那位大師兄不論從哪里看都遠遠勝過她。

  劍術強。

  天賦強。

  修為強。

  但最后繼承劍圣這一傳承的卻是她。

  這個結果看似匪夷所思,但只要弄明白劍圣的職責所在,就一清二楚了。

  從一開始劍圣的劍不僅斬向為禍蒼生的魔族,也斬向世間的一切人。

  忘憂城的深山一年四季都青翠如春,茂密繁盛,無所謂春夏秋冬。

  袁棠來到忘憂城的時候是盛夏。

  啃糖葫蘆的小小圓臉看起來人畜無害。大師兄看著新入門的小師妹表現出充足的關懷。

  “有什么不懂可以隨時來找我。”

  “我是你的師兄,我們師門就只有咱們兩個徒弟,我會好好關心你。”

  袁棠倒從來沒有因為修行的困擾找過大師兄,她雖然天資不如師兄,但比較普通人而言,也壓根不差。

  而且可能是因為長得可愛,反倒喜歡問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大師兄,你是哪里人啊?為什么看起來長得跟我們有點不太一樣?”袁棠疑惑的詢問。

  那位大師兄是妖裔,擁有一頭碧藍的頭發,寶石般璀璨的顏色。耳朵的后面長著魚鰓。

  這是久居大海的鮫人獨有的特征。

  “我來自碧落海國,并非人類。”

  碧落海國是鮫人的國度。

  哪怕在一眾妖裔里,鮫人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

  “師兄你是怎么被師父騙來?”

  “騙?”

  袁棠啃著糖葫蘆,嘴里咀嚼著冰糖山楂果,慢慢悠悠的說。

  “我是被師父用糖葫蘆騙進來的,他說來了之后就能天天吃糖葫蘆了。但其實還得練功,不然就不給我。”

  被稱為師兄的鮫人瞥了一眼袁棠。

  “我是自己找到師父的。”

  鮫人長壽而墜淚為珠,卻并不擅長法術或者招式。

  師兄卻是例外,有著極強的天賦,在整個碧落海國中鶴立雞群。

  他不滿足于蒼茫無垠的大海,將目光放在遼闊的仙塵大陸上,年紀輕輕就闖出了一番名堂。

  后來劍圣游歷天下時,大師兄毛遂自薦為弟子,成為劍圣的傳人。

  歷代劍圣教授修行之法都采用放養的方式,偶爾解惑一二,最終還是依憑各自的悟性。

  大師兄悟性好,一套功法總是先于袁棠練好,不論什么總是走在她前面。

  但劍圣對于這個弟子卻總是有些不太滿意。

  對劍圣而言資質強大與否并非關鍵,關鍵在于一顆無情,不羈絆于外物的心。

  這一點袁棠就和符合。

  師父認識袁棠的時候,她正跪在自己父母的陵墓前,卻不哭不鬧。

  袁棠的父母死于饑荒。

  縱然是在修行之術昌盛的時代,這樣的悲劇也總是難以幸免。

  然而袁棠并未哭泣。

  路過的劍圣詢問袁棠為何父母亡而不哭。

  袁棠說人死并非終點,只是去往黃泉幽冥,再度輪回轉生。

  既然只不過重新再來為何要哭泣。

  心中雖有哀,為何哀必然哭泣。

  若是哭泣就是真得心懷思念?

  袁棠雖然那時年齡小,在塵世間也見慣了虛情假意。

  劍圣感悟此女有道心,于是收為弟子。

  在山中靜修,歲月如白駒過隙一般。

  袁棠十歲至,第一次離開忘憂城都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熱鬧繁華的城市吸引著她的眼球。

  縱然在跟著劍圣進入忘憂城時候有幸目睹過一二,但終究只是過了過眼癮,現在她終于可以自己親身感受了。

  五圣賢莊就在忘憂城內,但普通人根本無法抵達山上,凡胎肉眼被法術所迷惑,始終不得其蹤跡。

  反過來,山上的袁棠在好好修煉之后才能獲得下山的恩準。

  城市的繁華亂人眼目,這座巨城同時也是位于炎明皇朝與西夷貿易的必經之地。

  除卻本就長相怪異各有不同的妖裔,諸多人種也是紛至而來。

  但最讓袁棠留心的還是那顆蒼勁古樸的姻緣巨樹。

  仰高著頭顱,袁棠的眼眸巨樹所充斥著,忘憂城的居民都在姻緣巨樹下祈禱,據說這是持續了幾萬年的儀式活動。

  也沒人知道姻緣巨樹從何而來,又是何人所建造。只是據傳在姻緣巨樹下祈禱無比靈驗。

  微風吹拂而來,枝葉搖擺不定,樹枝下纏繞的紅色綢帶飄舞如紅霞。

  隱約之中她似乎聽見什么聲音。

  在歌唱,在呼喚。

  袁棠駐足在姻緣巨樹下,感覺無比玄妙。

  回到五圣賢莊里,她如往常一般修行。

  偶爾槍圣的徒弟會過來竄門,那個身軀魁梧的家伙看向袁棠時目光之中帶著難以言喻的情愫。

  以袁棠的聰慧自然知道叫衛異人的家伙在想什么。

  然而袁棠并不喜歡這種性格與外貌的男子,她似乎心中無甚欲求。

  據說劍圣之所以選擇她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與之相反,大師兄是極為感情充沛的人,雖然天賦極高,根本不像是個鮫人,但由于始終比較沖動,會因為一些小的情愫無法自控,總是是劍圣搖頭嘆息。

  劍圣分別問過他們各自兩難的問題。

  那便是若有一馬車脫韁疾馳于道上,但是一條道路上躺臥著一人,另一條道路上躺臥著五人。

  他們手中各有一條攔路的柵欄,只能救一條道路上的人。

  作為唯一知曉這件事情的人該怎么辦,是救五人還是救一人?

  這個例子讓大師兄很痛苦,似乎不論哪一邊無辜而死,都是令他無法接受的。

  大師兄重視生命,難以決斷,不知所措。

  袁棠的答案則是不管。

  無論死一人還是五人皆是自然之數,若是干預了反而可能引起不好的結果。

  若說救助人多的一方,可若那一人乃是良醫,那反倒是害人千萬人。

  唯有視之而不擅自行動,才能避免最大的問題。

  這樣的無情讓人難以理解,所謂不為而為大抵如是。

  且不論一旦下場沾了因果,不論救了哪一方,死去的那一方都會怪罪于怨恨其人。

  世上多的是無法雙全的答案,總想事事雙全,必然事事無法雙全。

  這樣的道理袁棠很早就明白了。

  仙塵大陸的修行者是無法飛升的。或者說無法突破那天穹之上最后一層阻礙,即將是想儒釋道三教的圣人也只是最接近突破的地方挺駐足肉身,思忖破局之法。

  既然生命的長度無法追求,那生命的質量也顯得很重要了。

  后來袁棠成為下一任劍圣,而那位大師兄則離開了忘憂城去向表不知,成為了心里一個很大的謎團。

  接任劍圣之位后,袁棠才得知了關于過往的一些真相。

  譬如后山禁地封印著什么。

  歷代劍圣的生平。

  譬如五圣鏟除魔族勢力的秘密,第一任隱圣其實是混血種。

  有一種有趣的說法,所謂的隱圣的隱字,本來最開始指代的就是圣翼族與人類的混血種。

  所以袁棠雖然不喜歡魔族,但對于混血種卻沒有那樣的抵觸與白眼。

  除此之外,劍圣繼承了歷代劍圣的絕對力量,也掌握了這世界最恐怖的力量。

  然而要想成功祭出這力量也不是那么簡單的。

  需要獻祭與犧牲,才能使得劍圣掌握的力量最大化。

  而犧牲的人越多,那力量就愈發恐怖駭人。

  三千年前的抵抗魔族重臨的戰爭里,那一代劍圣就是犧牲了無數力量下才有現在。

  而那力量的代價與犧牲就是整個忘憂城的數百萬斯民。

  以人血為祭練,可想而知那是何等輝煌的力量。所以袁棠愈發明白為何劍圣者必須無欲無求,不所謂愛與不愛。

  因為這一點,袁棠更加深入明白了自己的職責。

  唯有無情方能真正救世人。

  若是過于計較,恐怕始終無法下達狠心,以生靈之命催動忘憂城大陣,使出那可怕的力量來。

  所以若非緊急關頭,她也絕對不可以輕易施展這股滅世級別的力量。

  但若有必要,袁棠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袁棠結束了回想她的眼前是稟報莽州大草原一時的元宵。

  她伸出手摸了摸元宵的耳朵。

  感覺這只妖狐的手感更好了。

  似乎伴隨著修為的增長,元宵的皮毛就越是光滑柔順富有光澤。

  只是元宵的內心期盼著袁棠給出一個應對的策略。

  所以她才緩緩道,讓元宵與子桑玲收集到的圣石收集到忘憂城中。

  “那小玲兒的事情?”元宵詢問。

  “就讓小玲兒回來吧,我會再次封印她體內的魔族血脈,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少越好。”

  元宵點了點頭。決意按照袁棠的說法去做。

  所以在將洛雪帶回了忘憂城后不久,元宵又火急火燎的趕往莽州大草原,與子桑玲回合。

  不過這一次他并沒有帶上洛雪一同前去。

  對過去之事了解的越多,約會發現這個世界其實并不像表面那樣四海承平,其實暗流涌動。

  關糖寶與謝望之也并未隨元宵再度去往莽州。

  去獨自一人再度往回莽州與子桑玲會面。

  莽州大草原。

  今夜的星辰格外明亮,子桑玲遙望著天幕楞楞發呆。

  徐子衿也在看明星,不解道:“你看起來神思不定。”

  子桑玲微微點頭,身后的羽翼收斂,她們都面前篝火燃燒,將臉龐映得通紅,好像涂抹了艷麗的胭脂。

  “我在想圣翼族從何而來。”子桑玲看著天空。“我曾經在末代帝君的陵墓里看到很多畫面,其中就有圣翼族跨越星海來到仙塵大陸的景象。”

  她道:“圣翼族就是所謂的域外天魔吧,但既然是外來者,為什么他們那么在意仙塵大陸這片不屬于他們的世界?”

  徐子衿道:“或許最初他們只是侵略者,但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后代就將其當成了祖地,當被驅逐之后,便不可避免的想要奪回。”

  子桑玲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子桑玲掏出兩顆寶石來,一顆是末代帝君的圣石,一顆是偃甲貓的核心。

  兩者外觀上是截然不同的。

  圣石散發著的光輝更為純粹,而核心這是四面形的晶體模樣。

  “核心在當初遭遇那魔族女人時,激發出強大的力量,絲毫不亞于圣石,這是娘親留給我的東西,肯定沒有那般簡單。”

  徐子衿道:“會不會核心也是圣石之一?”

  子桑玲也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如果核心真的是,為什么子桑玲的娘親不直接說出來。

  他們只是揭開了重重迷霧的一角,并未覺擦到真相的全部。

  一切都一切只有最后才能知曉。

  子桑玲遙望星空。

  她雖然是魔族混血,卻對圣翼族毫無任何感情上的依戀,從始至終都只當自己是人類罷了。

  子桑玲這時候看向徐子衿,眼前的軍士也跟她有類似的困境。

  似人而非人。

  不得不感嘆謝望之的技藝。

  若非徐子衿主動承認,他們根本無法料想徐子衿是偃甲人。

  “我有種預感。”

  “什么預感?”

  子桑玲道:“這個世道或許很難和平了,向以往那般。”

  在元宵一行人離開之后,子桑玲與徐子衿在莽州草原上,目睹過幾次大戰。

  草原上的蠻族眾多,人口繁多,而土地是有限的,為了搶占生存空間,彼此對立征戰。

  贏家奴役輸掉的部族,多是以血腥鎮壓。

  草原上的部族雖然不懂修行,但是他們通常身懷巨力,若是有人愿意指導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而一直以來,草原蠻族也不是一支統一的力量,各自為戰,很容易各個擊破。

  曾經草原上存在著一統的奚人國度,最后還是走向了毀滅。

  現在草原部落上不斷的征戰,讓她感覺到,若是有人能一統莽州大草原,對炎明皇朝也會產生一定的威脅。

  當然了,以皇朝的實力,這樣的威脅還是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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