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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五十七)聲東擊西

  他這樣端著槍東張西望的搜索可疑目標,好一陣看看四周沒有動靜,心想,在這里都已經干掉了八個了,此地應該太平了,如果還有人,早應該現身了。算了,這樣子將槍在眼前舉來舉去,很辛苦的,用搜索的戒備式端在胸前就可以了,楊茂德在心里想。

  離著那第一道戰壕還有二十來米的樣子,他向著一棵被炸斷了半截的樹下去。草叢的“嘩啦嘩啦”的聲音實在是很討人厭,可不發出響聲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盡量小心,減輕聲音。這只是他小心做的無用功,在人的精神高度緊張集中的戰場上,不要說大白天什么動靜都可以看得到,聽得到,就是晚上黑燈瞎火,一有點什么風吹草動的,都會發現。子彈掃射的時候,就只能看運氣了。當然能否第一時間發現,能否搶先開火,能否迅速臥倒……這些都是軍人基本的戰地沙場的必備功夫,大家都是訓練有素的,沒有誰會訓練自己的士兵馬虎到槍也不會開的程度,大家都做足了功課。那么,對陣搏殺時,看什么呢?沒什么可看的,子彈互相對射,你雨點般的灑去,他也雨點般的潑來,誰死?誰生?那就真的只能在幾秒鐘的時間內,看誰的命大了,看誰的運氣好一點了。像剛才他受到狙擊手襲擊時,如果走快0.01秒鐘,他也許就將死!又或者當時沒有風,子彈飛行時沒有影響到。他也將死。這只能說是命大。是運氣。

  楊茂德直起腰來,大膽的向著那里過去。心想要該死早死了,實在用不著那樣藏藏躲躲,貽誤戰機。

  趁著氣勢,速戰速決當然最好不過了。

  “老子怕他個鳥毛。開火,老子只要一看見敵人就開火,做到快他一秒,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很粗魯地想道。老子,,卵蛋。鳥毛,這些粗野鄙俗的字眼不斷地出自他口中,是他在進了前線戰地的集訓后,跟大家學到的。他還學會了吸煙。不過沒什么癮罷了。許多在外人看來是不好的習慣,他都具備了,比如他也會趁人不備,學習得搶過戰友手中的來信大聲的念:“親愛的……”而大家在訓練時候都有一種勇氣,都知道要上戰場,故而訓練時發泄式的摸爬滾打,休息時發泄式的講粗口流話,大家緊張的活著,大家快樂的活著……那便是在短暫的緊張與快樂的活著中,等待著生死的到來。血火的洗禮!

  僅僅三個月后,他們就上戰場了。

  他們那個連隊的兵就是這個樣子了,談不上有光榮傳統,但作戰力絕對不弱。兵們都有一種不怕死的樂觀主義,樂觀主義一個很好的體現就在大多數初學流話者的無畏的罵罵咧咧中。老兵們將新兵們很快的就傳染了,都一副對生死無所謂了的氣概。在整個三十年代的中期,在西伯利亞邊防,在蘇聯前線的征戰殺伐中,有沒有不罵過流話的兵呢?短兵相接的時候,又有沒有面對敵人時先開口問候你好。而后再說請賜招的斯文人呢?那個時候大都殺紅了眼,就算開口大吼問候的,也都是對方的母親而已。

  “來吧。[]”楊茂德心里想著,“還有人的話,你不出來。我過來了。老子干了你們這么多個人了,你有種出來單挑對殺。老子看你把我卵蛋咬了。”

  正這樣想著呢,“啪”的一聲,一顆子彈就鉆他褲襠里去了。他只聽到這顆鉆進去的子彈發射的聲音是特別的響亮入耳,其它的都未曾留意。

  等他在一秒鐘后反應過來,雨點般的沖鋒槍子彈又有一顆打在槍管上,他手一松,槍掉地上草叢里了。他覺得耳旁、腋下、頭盔上都有什么都西擦著過去。

  他一下子呆住了。

  一切都來得太快!

  等前面的槍聲停了下來,楊茂德才記起要趴下去。

  不是他運氣好,而是那顆被炸斷了半截的樹救了他的命。敵人向他開火的那一霎那,他正斜過身子向樹,0.1秒的位移,避過了彈雨。那名隱伏的蘇軍,應本來是對準了他胸口或頭部等關鍵部位的,不知為何,竟然突發奇想,將槍口下壓了。他是否改為打卵蛋了則不得而知。很可能對方根本就沒有想要瞄準打點射奪射擊頭魁的念頭,只是看見華軍來了,逼向自己,也不想死,才開火一陣猛掃而已。因而有一顆子彈不小心鉆進他褲襠就不難理解了。

  人,有時的念頭,好的不靈壞的靈,楊茂德這一次有切身體會了。

  他現在腦子里有點空白,他隱約覺得自己負傷了,負傷這個詞好像應該離得他遠遠的,不應該找上他才對。但現在的確是有一顆子彈鉆進褲襠里了,這是事實。他還能不能夠實現他剛才想的那個娶那個美麗的女飛行員慕容雪過安穩日子的愿望?簡單直白的講,他今后還能不能夠跟老婆行房,完成生兒育女的社會責任?

  這可是個大問題,他這一刻趴在地上,關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吃飯家伙,而是下面的老二了。當然他倒也沒往深處去想,只是覺得應該受了點傷了,現在火熱熱的,不是受傷是什么?恐怕還給打掉了,這次完了,真的完了!

  男人,什么東西都可以丟掉,砍頭也不過碗大的疤,唯獨這個,千萬少不得。少掉了,活著也沒意思了,永遠的心理陰影揮不去了,自尊沒了,不是個男人了。

  狙擊槍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拿在了手中的,伸過去透過狙擊鏡察看也是無意識的。剛才在遇敵時,多虧了他槍管旁的這棵樹啊,現在二人隔著樹,僵持住了。

  那邊戰壕處一點動靜都沒有。瞄準鏡中什么也沒發現。全給草叢擋住了。他回頭去找剛才被打掉下的槍,找不到,這下可就有點清醒過來,慌了。他真后悔剛才沒有多帶上一把敵人的沖鋒槍,雖然現在手里有把狙擊槍,但這是專門用來遠距離打冷槍的,在視線不好的草叢中近距離對抗蘇軍的“莎”沖鋒槍,優劣高下、生死存亡已立見分曉。[]

  在旁邊的地上倒是有一把沖鋒槍,不過不完全,有些部位殘廢了。前面草叢里也有一把在那里。不知道能不能用了。

  他借著樹的掩護輕輕移動,爬過去了一點。然而草叢一動,立時遭來一陣掃射。看來這家伙頭腦有點銹逗了,他完全可以無聲無息移動戰位。換一個角度開火。只要不在對面,讓楊茂德借助這棵樹掩護藏身失去作用,那么他就穩操勝券。因為他在戰壕內,有很好的掩護,換位很容易,而楊茂德呢,則是在開闊地,雖然在草叢中相互看不到,但敵人完全可以憑借草叢的動靜來判斷。楊茂德再一次受制于人。

  不能再這樣耗下去,這會對自己非常不利。楊茂德試著在樹后站起身來。稍微移動。“突突突……”子彈便雨點般的又打在周圍的草上。

  他這次學乖了,側過了身子,讓樹完全將自己擋住在敵人的射擊彈著點夠不著的空間內。

  側身的時候,他才發現身子底下有個硬東西。

  那是他的槍,剛才完全壓在身子下面了。

  寶貝!護命的寶貝!為他立下赫赫功績的沖鋒槍!雖然是敵人的。

  然而現在這個寶貝不中用了。寶貝的管口處給打歪了。雖然不是很厲害,但一定影響到射擊。他試著用手去扳動,這個是人力能矯正的嗎?但他還是咬緊了牙關,憋著氣,死命扳了幾下。

  他放棄了。很生氣這也是鋼鐵的東西,怎么就給打歪了呢?媽的。也太不經打了。他將彈匣取下來,裝入褲兜。

  彈匣裝入褲兜時,他發現褲兜里還有好幾顆手雷,觸發了靈感,決定將槍伸出去誘敵。他用右手巴著樹。借力一點一點的拖過身子,在樹干的后面一點一點的直立上去。現在他已經用右肩斜斜的靠在樹干上了。

  他將狙擊槍輕輕地靠在樹干上。用腰身壓著,不讓它倒了,覺得不放心,怕等會兒使用不便,又將右手下垂,將槍把持著。他深呼吸了幾口,然后用左手將被打壞的沖鋒槍提起來,突然向后反伸出去。

  他左手里還有一顆手雷。

  子彈全打在背后草叢,敵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左邊。計劃奏效了。

  楊茂德將槍收了回來,他又改變了主意,決定不用手雷助戰,而是直接用狙擊槍射擊。等了約有十來秒,他又故技重施。

  沖鋒槍突然又被他反手伸出到敵人的左邊去,在敵人的沖鋒槍子彈瘋狂掃射下,再一次掉下地了。不過這一次不是給打掉的,而是楊茂德自己扔掉的。他用了個低拋的手勢力度,將子彈又引開去了那么一點。

  幾乎是在同一秒種內,楊茂德用右手將狙擊槍提了起來,旋身閃出,現身在了敵人的右邊。

  聲東擊西。

  楊茂德看到的居然是兩名蘇軍,但只有一名開火。另一個家伙趴在戰壕上前沿,擺著射擊姿勢。他向著那名躲在后面一點開火掃射的蘇軍連開兩槍,那才是最大的威脅,一定要先干掉他。

  有一槍打在前面那家伙的肩膀上,楊茂德清楚地看到,子彈撕裂了那家伙的衣服,開著血口進去了。但這家伙沒有動靜,難道是死了的?

  就在這時候,那名蘇軍的沖鋒槍掃射著過來了。剛才那一槍也沒打著他,敵人還精神著呢。現在楊茂德已經完全暴露在他火力之下,情勢萬分危急。他感覺到子彈掃射過來打在了他右邊樹上的聲音,要完全躲避回樹后去來不及了。

  槍聲突然停了。原來那家伙的子彈竟然打完了!

  楊茂德大吼一聲,飛快地沖過去。他邊跑邊開槍,子彈打得戰壕前沿泥土亂飛。敵人換了彈匣剛冒出頭來,見勢不妙,也不當槍靶子。就又縮回了戰壕里。沒等他全縮回去。楊茂德射出的子彈便擊中了他的要害。

  “你他媽的!”見那家伙還在抽搐,喉嚨里“咕嚕咕嚕”的,并沒有斷氣,楊茂德大吼了一聲,一槍托就向他腦袋上砸去。

  現在戰壕內靜悄悄的了。楊茂德無聲的看著每一個友軍戰士的尸首,數了數,共有八名。他心里像堵住了什么,很不自在。

  犧牲的人永遠都犧牲了,還沒有犧牲的人在迎著犧牲,走向犧牲。這是在戰場。生與死的戰場!每一寸領土都有汗水的付出,每一寸領土都浸透著士兵們的鮮血……

  楊茂德將狙擊槍斜背在了身上,手里持著繳獲來的敵人沖鋒槍,檢查過了彈藥。然后向著左邊搜索過去。那幾座草房子在環形交叉工事的中央,隔著二三十米,搜索過去看看。他過去看看的目的就是要找人廝殺。

  這一次楊茂德的悍氣是真正地爆發了,心里憋著仇恨,他第一次在沙場想起來為國捐軀,想起來為國為民,不惜犧牲。所有見到的那些犧牲了的同齡人們,他們為的什么?他們不就是為了國家安寧,為了千千萬萬個家庭的和美幸福嗎?難道就為了來這里犧牲?來結束生命?來壯烈死去?在那些犧牲了的同伴身上,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這就是書上所說的英勇犧牲。這就是無私的奉獻,這就是為國壯烈的捐軀。似乎遙遠了的華夏先輩們的英勇事跡,這一刻活生生的翻版,就在眼前。

  現在在他的心里深深的銘刻上了仇恨兩個字。

  現在他真正體會到了戰爭的必要了。

  他從一個犧牲倒地的戰友身上跳過去,而后又從一個倒地死去的敵人身上踩過去。

  抬頭間,他很清楚的看到了草房子里有一個軍官模樣的家伙提著槍出來了。

  草淺了些了,楊茂德躍過了一個彈坑,前面還有一個更大的彈坑,過去就是敵人戰壕邊沿。他只覺得在躍過草叢和彈坑時,好像看到些犧牲了的戰士。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我們的。那是眼角余光看到的,他的注意力在前面戰壕的那名蘇軍身上,還要開槍壓制射擊。他在躍過第一個彈坑后,跑了兩步就跳下第二個彈坑,然后馬上撲上彈坑邊沿臥倒。伸出頭和槍去向著只有兩三步距離的戰壕警戒。左邊地上擺著具蘇軍尸體,可能是炮彈落下來。這家伙很不幸,沒能在更遠一點的地方臥倒。他應該是被炮彈的猛烈爆炸給震死的。

  楊茂德屏住了呼吸,等著對手冒頭出來。距離太近,他感覺自己手中的狙擊槍槍口幾乎就要戳伸過到戰壕內讓敵人看到了。

  他突然感到方向好象錯了,剛才敵人射擊的位置應該是在左邊一點。他記起剛才有一槍還打在了左邊這名蘇軍死尸的肩上。

  他迅速將狙擊槍擺過來,向著戰壕內。現在槍口距離戰壕邊沿又要遠一些了。不能等耗子自動撞上槍口來,力爭速戰速決才是上策。楊茂德害怕情況有變,敵人打了一個還有一個,誰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情況發生?必須得要速戰速決,解決一個,就少一分威脅。

  他騰出左手去褲兜里摸出來一顆手雷,這手雷還真幫了他立下不少戰功。他咬下了拉環,等了幾秒鐘,用左手拋出去了。

  趁著爆炸的煙霧,楊茂德爬起來,沖出了彈坑,跳下戰壕。他看到了一個炸斷了小腿的蘇軍士兵,倒在戰壕內抽搐。可能他的傷口一直都在流血,創口包扎處一片血的紅,地上也浸濕了一片,不是現在被手雷炸成的樣子。

  很頑強啊,這家伙。楊茂德撿起地上一把沖鋒槍,開了一槍,幫助他結束了痛苦。他往兩邊看了看,這是個環形交叉的工事,戰壕內可以說是橫七豎八的躺著華軍跟蘇軍的尸首。很顯然,這里發生過肉搏戰,看上去很慘烈。左邊靠著戰壕,有一個華軍戰士用刺刀捅入了一個蘇軍士兵的胸腹部位,但他自己后背上也插著一把槍刺,槍刺捅出了胸膛,沒有被拔出來。很年輕的生命,很勇敢的生命,很壯烈的生命……就那樣終結了,但始終沒有倒下去。

  走過去后,接連跨過幾具蘇軍尸首,倒在他腳下的第一個犧牲的友軍戰士,個子矮矮胖胖的,白襯衣領子早已被血浸透,現在黯紅了。楊茂德看到他的脖子一側被割開了一道口子。他直直的俯臥著,槍還握在手里,刺刀見紅,倒在他前面的蘇軍有兩個。

  楊茂德將他翻過身來,為他扣好了風紀扣,遮住了致命的創口。從沒有血污的地方看得出來,那張臉因失血過多而變得慘白,失去了光彩的眼睛還大大的圓睜著。嘴也大張著,里面滿是泥土,鼻孔里,也塞著好些泥土。這張臉看上去是如此恐怖,但楊茂德沒有害怕的感覺,他只是漸漸感覺到他的仇恨又被激發了起來。(。。)無彈窗閱讀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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